這一番質問,氣勢如疾風驟雨,王季福心驚膽戰,聽不真切,自然就瞠目結舌,無詞以對。
“來”王兆蘭下令:“將這個王季福先押下去,好生看管。案外有案,非同小可,你們要格外當心,不準讓他跟胡體安見面,更不準跟外人見面通訊息,免得他們串供。”
武昌府的胥吏也沒有想到這件案子,又會反覆,胡體安變王樹汶,王樹汶又變了胡體安。但情形很明白,王知府打算維持原讞。胥吏辦案,全聽官府的意旨,所以這時候對王季福便不客氣了,上來兩個人,反扭著他的手,將他押到班房,嚴密看管。
退了堂,王兆蘭立刻趕到臬司衙門,向麟椿面陳經過,聽完了,麟椿問道:“那麼,照老兄看,這王季福到底跟犯人是不是父子?”
問到這話,王兆蘭頗為不悅,事情已經明明白白,自己接受意旨,屈法周旋,不想他有意裝傻,彷彿要將辨真假的責任套到自己頭上似的,這就太不夠味道了。
因此,王兆蘭也就回敬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話:“那要看大人的意思。”
麟椿默然。愛聽戲的他,不由得想到‘審頭刺湯’的轍兒,自己不能象‘湯裱褙’認人頭那樣一無顧忌,說真就真,說假就假。這一案不妨擺一擺,反正該著急的應該是通城知縣馬翥和前任南陽知府任愷,看他們持何態度,再作道理。
“這件案子撲朔迷離,棘手得很。”麟椿拱拱手說:“老兄多費心,細細推求吧。”
“是”王兆蘭有些困惑,一時辨不清他是何意思?
回到知府衙門,自然要跟幕友商量。知府本來是個承上啟下,不能有什麼作為的職守,但武昌府是首府,情形不同,有兩件刑案,頗得臬司衙門毛師爺的包涵,所以這件奉委複審的臨刑鳴冤奇案,照他的跟毛師爺互有勾結的幕友建議,還是得多方遮蓋。
“擔子要大家分擔。”王兆蘭說,“我看不能都由我們一手包辦。”
於是他的幕友為他劃策,首先要請麟椿設法關照會審的候補知府馬永修,能夠呼應連合,其次要由原審的通城縣官馬翥,有一番巧妙的辯解,最後要把握住一個宗旨,案情即令有所不明,王樹汶的罪名不錯,他是一起行劫的從犯,依律仍然是斬罪。這一來才可以將未審出王樹汶替胡體安頂兇的過錯,含混過去。
第124節政海波瀾(2)
這件案子有了這樣出人意表的結果,自然引得國人熱議,首當其衝的就是鱗椿,他和龔裕的關係很好,便抓住機會,想靠巡撫的支援,維持原案。龔裕本來倒也沒有什麼成見,只因湖北的京官,為這一案不平,議論不免過分,指責龔裕偏袒鱗椿,反激出龔裕的意氣,真的偏袒鱗椿了。
但是王樹汶不是胡體安,已是通國皆知之事,這一案要想維持原讞,很不容易。因此,鱗椿為了卸責,又造作一番理由,說王樹汶雖非胡體安,但接贓把風,亦是從犯。依大清律:強盜不分首從,都是立斬的罪名,所以原來審問的官吏,都沒有過失。
一件冒名頂替、誣良為盜的大案,移花接木,避重就輕,變成只問王樹汶該不該判死罪?正犯何在,何以誤王為胡?都擺在一邊不問,言官大為不滿,何桂清身為陝西道御史,第一個上奏抗爭。於是皇帝命身在兩江辦差的季芝昌和何汝霖會同龔裕、鱗椿複審。
以兩位軍機大臣複審此案,在王季福父子看來,自然是沉冤將雪,不想這其中又出了一個極大的岔頭
鱗椿和季何二人有著兩重師弟情誼——他是道光十五年的進士,季芝昌的座師;而何汝霖是房師。學生出了這樣的事情,偏又派來複審的是老師,這種難以料理的紛繁複雜,讓季芝昌和何汝霖也覺得分外的為難起來。
鱗椿不敢怠慢,親自登門哀求,季芝昌、何汝霖二人為師弟之情所感,也不願意為此案得罪了湖北一省的官員,所以從旁審問的屬員也都是臬司衙門的舊人,因而複審結果,維持原案。
復奏發交刑部,秋審處總辦鄭敦謹認為前後招供,疑竇極多,建議由刑部提審。奉到上諭:“即著鱗椿將全案人證卷宗,派員妥速解京,交刑部悉心研鞠,務期水落石出,毋稍枉縱。”
這一下不但是鱗椿,就是季何二人也不免著慌。皇帝於司法之事非常認真,當年崔荊南山東一案就是前車之鑑,山東全省官員所得的嚴譴,他們當然不會忘記。於是商量決定,特為委託一個候補道,進京遊說。此人是刑部尚書趙光的得意門生,居然說動了老師,維持原讞。
但就有一個鄭敦謹,死活不肯,鬧到最後,他以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