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轎”差役大聲一喊。
在場的人,紛紛起立,而且很快地排成班,恭送縣大老爺。朱光第便朗聲說道:“大家聽清楚了,我帶那個王季福回城,決不會為難他。他沒有犯法,我只不過傳他去做一個證人,問明白了,大概還要送到省城去認一個人。大家可猜想得到,是去認一個什麼人”
於是,或者面面相覷,或者竊竊私議,卻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不要怕”朱光第鼓勵著說,“儘管說實話。”
“老公祖,”王老師打了一躬,為他同名同姓的鄉農乞情,“這個王季福,平日安分守己,從未聽說他有為非作歹的事情。”
“我知道。看樣子是個老實人。”
然而老實人卻做了一件錯事。因為本來老實怕官,加上情虛心驚,一見了朱光第瑟瑟抖個不住,竟致自己管不住自己,癱倒在地,面色其白如紙,象要虛脫似地。
朱光第從遊幕到服官,經手的刑名案件,傳訊過的犯人證人,不知多少?老實怕官的人也見得多,何致於這般模樣,心裡便有了兩三成底子,要多帶些人走了。
帶的是王家村的地保和王季福的左右鄰居。多少年來的規矩,官府傳人作證或者有所訊問,派個差人去傳喚就是,限期到案,不問此人因此耗時廢業,自貼盤纏,這就叫做‘訟累’。朱光第卻格外體恤,傳集王家的鄰居,每人發了一吊制錢,讓他們進城好有食宿之費。
回衙門就開審,卻不提王季福,先傳左鄰,也姓王,“王季福是不是你同族?”他問。
“是。是小人族中弟兄。”
“那麼,王樹汶呢?”朱光第用閒話的口氣問。
“是小人的侄子。”
一下就可以確定王樹汶真的是王季福的兒子,於是朱光第又問:“你跟王季福是弟兄,又是鄰居,當然常有來往。”
“不是。小人跟王季福不和,平時不來往的。大老爺要問王季福的事,要問王天賜。”
“誰是王天賜?”
“喏,就是他。”
順著他的手指,向廊下一看,原來就是王季福的右鄰。
“好,沒有你的事了,你趁早回去吧”朱光第打發左鄰傳右鄰:“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王天賜。”
“王季福是你什麼人?”
“是共曾祖的弟兄。”王天賜看上去不象鄉下人,講話很從容。
“你們常有往來?”
“是弟兄嘛,又是緊鄰,當然常常往來。”
“那麼,你對王季福家的事,當然很熟悉羅?”
“也知道些。”王天賜說,“不過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有些事,小人也不便問。”
“是那些事?”
王天賜一愣,只是眨眼,是一時想不起的神情,隔了半晌才說:“回大老爺的話,總是家務事。不知道大老爺要問那一件?”
“我問他的兒子。”朱光第說:“王樹汶是他的兒子不是?”
“是的。王季福就那麼一個兒子,給了人家了。”
“既是獨子,怎麼捨得給人?”
“這就不曉得了。小人也問過他,他只是搖頭嘆氣。小人就不便再問了。”
“王季福家,平時有些什麼人出入?”朱光第問:“你是他的緊鄰,又常有往來,他家的客人,你自然也有認識的?”
“是的,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認識的都是本地人。”
“這就是說,不認識的都是外路人。”
天賜毫不遲疑地回答。
“有個胡廣得你認不認識?”
“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王天賜說,“見了面也許認識。王季福是老實人,平時也不大有人往來。”
“那麼,”朱光第問道:“最近這幾個月怎麼樣?是不是常有陌生人到他家?”
“小人不知道。這一向小人也少到他家去。”
“為什麼?”
王天賜口齒伶俐,一直對答如流,但問到這句話,卻遲疑著說不上來。這就很奇怪了,極易回答的話答不出來,是他個人有難言之隱呢,還是關礙王季福不便實說?
朱光第覺得有開導他的必要,便很懇切地說:“王天賜,你不必怕本縣待你們怎麼樣,你們也都知道,我決不會拿你無端牽入訟累。這一案與你無關,你有什麼,說什麼,講完了,我馬上放你回去。如果你吞吞吐吐不肯說老實話,我要體恤你也辦不到,只有押在那裡,慢慢審問實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