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仁端著茶杯放在手中,用兩隻手包裹著,思忖了片刻,他放下茶杯:“我想,上摺子。”
“所謂何事?”
“為張小浦身為一省學政,卻不能做到有益教化,治下出了這樣的風化之醜,他身為學政,我身為禮尚,主管天下文教,難道便不應該上摺子嚴參嗎?”
孫瑞珍深深的一皺眉。只是這一會兒他就明白,倭仁維持教化風尚是假,為老師報仇是真說起來,倭仁和當年死諫的王鼎有一番師弟情誼,座師身死,王伉不能一伸先父志願,最後落得鬱鬱而終,穆彰阿自然的首惡,而兩個最重要的幫襯,一個是陳孚恩,另外一個便是現在任職江蘇學政的張芾
明瞭此節,孫瑞珍心中苦笑,縱然倭仁師出有名,皇上那裡也很難就因為張芾治下出了這樣的事體而輕易罷黜一省學政,到時候打虎不成,反倒平白給自己立了一方敵手,卻又何必?
想到這裡,覺得有必要勸他幾句:“艮翁有志宣揚聖人教化之言,自是我等表率,只是,張小浦身為一省學政,卻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縱使有失,怕也很難追究到他的頭上吧?”
王鼎尸諫是在道光二十二年的五月,每一年到了老師的忌日,倭仁都要在家中設堂拜祭一番,有時候想起當年師弟情深,還會掉幾滴眼淚。今年是王鼎下世的第十個念頭,想起小民尚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古訓,自己妄讀聖賢文章,卻不能一抒先師遺志,真是慚愧
陳孚恩、穆彰阿先後去職,讓倭仁心中舒暢了很久,只剩下一個張芾,卻久居外官,自己很難找到他的錯漏,偏巧,李泉事出,給了他靈感,這才有了上章彈劾之念
第11節雪夜柔情
第11節雪夜柔情
過了未時,天色逐漸陰暗了下來,一片彤雲密佈的窗外,有西北風陣陣吹過,預示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即將落下。皇帝換上一件棗兒紅緞面的白狐皮袍,一面向六福吩咐,“你到膳房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沒有?”
“奴才已經去看過了,有關外進的銀魚、野雞;甘肅進的黃羊;安徽進的冬筍;浙江進的醉蟹;奴才讓他們預備了一個頭號的火鍋。”
“好”皇帝望著彤雲密佈的窗外,慢悠悠的吟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你通知禎妃,讓她到東暖閣來。和朕一起吃。”
“是”六福知道,在眾多的嬪妃中,禎妃鈕鈷祿氏最是得皇帝喜歡和愛戀,每次有什麼各地督撫新進貢的物品,總要想著給禎妃送過去一份。這一次也不例外。
過了一會兒,雪花終於落了下來,禎妃冒雪而至,皇帝難得的站在門廊下相迎:“你來了?很冷吧?”
“奴才給皇上請安。”不等她跪下去,皇帝拉住了她的手,順勢一提,將她拉了起來:“大冷的天,不必行那麼多的規矩了。”
鈷祿氏就勢站起,和皇帝走入暖閣,因為是和自己的嬪妃一起用膳,皇帝變通了平常傳膳的那套例行規矩,屋內留下兩名宮女,廊上只是六福伺候,禎妃陪侍著皇帝,淺斟低酌,笑聲不斷地用了一頓十分稱心如意的晚膳。
取過淨水洗手、漱口,有內飾將杯碟拿走,夫妻兩個坐在炕沿說話,不過總是鈕鈷祿氏在說,皇帝在聽:“……聽人說啊,京中出了一檔奇聞。有個從蘇州常熟而來的書生,帶著未過門的妻子到京中來,似乎是為了逃婚之事。”
皇帝有一搭無一搭的聽著,心思全然沒有在這件事上,朦朧閃爍的燭光下,清秀可人的禎妃巧笑倩兮,吐氣如蘭,真正是如同解語花一般。
鈕鈷祿氏說著話,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嬌靨紅撲撲的一笑:“皇上,奴才在和您說話呢”
“哦,你說,你說,我在聽呢。”男人拉過妻子,把自己的頭枕在她的腿上,聞著沁人的女兒體香,心中大樂:“說嘛?剛才你說什麼來著?”
彼此做夫妻已久,鈕鈷祿氏也放開了懷抱,一邊為皇上梳理著腦後的辮梢,一邊繼續給他講述:“……聽人家說啊,這個書生的岳母嫌貧愛富,想悔婚,將女兒改作他嫁,今兒個到太妃宮中給老人家請安的時候,和太妃說起來,她老人家也說,想不到這等戲臺上的段子,竟然真的能夠聽到、看到哩。”
“一樣米養百樣人。不要說是嫌女婿貧窮,意圖悔婚的,就是那等不肯奉養父母,斷絕天良的人,在這世間難道就少了嗎?”
“還有這樣的人嗎?”
“當然有,不過不是很多就是了。”皇帝翻身坐了起來,又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今天你到太妃那裡去了?可見到什麼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