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也全不相侔。朕翻閱《聖祖實錄》,方知其略:英夷身處島國,不論是幅員抑或物產,皆遠遜我天朝上國。唯知以武力相脅迫,掠奪他國人丁民物以自強。真可謂未經教化,不識王道。”
皇帝明知道自己在說假話,但是這時候難道可以給眾臣講述世界地理的知識嗎?也只能順應著這個時代固有的觀念來開導了:“而經朕細心疏爬,也知英夷不奉祖宗,不侍君父,單單信奉上帝。其言也怪,其緣也遠,朕苦思不得其詳。這且不去說它,只是,英夷上至大臣,下至小民,從來不行跪拜之禮,便是在上帝之前,也只行單膝跪拜之禮,與我天朝殊堪不同。”
自從1840年戰事以來,朝中也有人做過對英夷的瞭解,卻從來不很系統,更加不會這樣的具體,此刻聽聞皇帝說得清楚透徹,一時間倒來了興趣。朝堂中一片靜悄悄,只有皇帝清亮的聲音在響起:“考及高廟之事,此言當非誑語。是而朕想,既然英夷從來便有此等風俗人情,我天朝上國是不是也應該以禮相待呢?”
“皇上之言臣不敢苟同。”人群中突然想起一個聲音,眾人定神看過去,正是當初因為皇帝遊幸而多番上摺子的沈淮。
因為當初陳孚恩一事,皇上認為他犯言直諫,正是言官本色,不但沒有處分他,相反的,還任命他署理河南道御史——這也算是為了酬庸他敢於‘繡衣直指’的勇氣的一番做法。
京中御史分為‘各道’,其中以京畿道為首,負責稽查內閣,順天府,大興,宛平兩縣的政事;然後就是河南道:負責稽查吏部,詹事府,步軍統領衙門,五城之政事。
北京城是天子腳下,豪門巨族居多,便是主人有像曾國藩那般矜持自守的,也難耐家奴仗勢欺人。經常有豪門家奴為爭搶車道僵持不下,彼此吵得沸反盈天,誰也不讓,但是隻要聽見一聲‘巡城御史’來了,就立刻駕車各散,不敢逗留片刻。
而河南道御史,則是有稽查巡城御史之責,是而也被人稱為‘御史中的御史’,在森森柏臺之中,從來便只有那最頂尖兒的人物可以做到的。
而皇帝如此重用,沈淮自然也是感恩圖報,在同僚中更加豎立了不避權貴,犯言直諫的書生本色——上一次皇帝攜文慶等人到琉璃廠,也是他第一個上諫章彈劾文慶,最後的結果雖然是皇帝主動攬過了責任,又把他的彈章擲還,卻也有所收斂,輕易不敢再做此等巡幸之事。此刻聽他又有見解,自然引來眾人關注。
皇帝真有點怕他了,苦笑著點點頭:“沈淮,你要說什麼?”
第69節 交部公議(3)
沈淮聽出了皇帝話中有免去英使進京之後在行禮方面的種種細節要求,身為御史,此事又是關乎天朝形象,自然不能不進言了:“回皇上話,臣以為,便是皇上恩准英使進京,其跪拜之禮也不可輕易廢除!”
“哦?具體的說說?”
“皇上有志於英夷入城之事話履前約,只需一道詔書傳喻兩廣總督並廣東巡撫,命他二人好生安撫城中百姓,不可有圍觀,攻擊,乃至傷害來人也便是了。允准英夷進京,臣竊竊以為不可!”
“哦?為什麼不可以?”
“天朝百姓自古未見此等樣人,若是於御街之上見此金髮碧眼兒,圍觀之際失卻儀體事小,為英夷笑話我大清子民少見多怪事大;二來,英使進京,若行跪拜之禮,則恐非夷人心中所願,若皇上恩准其免去大禮,則天下眾口籍籍,皆以為我大清……怕了英夷蕞爾小國,今後中外觀瞻,不可不防啊!”
皇帝深深地喘息了幾次,藉此平息了胸口的鬱結之氣,還是保持著那一番笑意盈盈的臉色:“想來,不但是沈淮,這番論調在朝臣之中,也是大有立足之地的吧?卓秉恬?”
“是!臣不敢欺瞞皇上,臣與沈大人所見一同。沈大人所言,皇上不可不防啊。”
“朕本來想找一個更加合適的機會和朝堂之中的諸公一暢胸臆,今天恰逢其便,就在這裡說好了。”
以卓秉恬為首,內閣公署中眾人同時跪了下去:“臣等恭聆聖訓。”
“聖訓嘛,說不上。”皇帝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慢吞吞的一擺手:“據朕知之,英夷雖不經教化,不通王道,凡事但以彼方利益為攸歸,卻也深通訊義之道。便如同這一次吧。道光二十七年,耆英與英人達成協議,約定兩年之後再行辦理入城事宜。果然,過了兩年之後,英人前來履約。雖因細故而未得嘗,也很可見夷人性情於一斑。”
“因是之故,朕想,既然夷人並非全然無可取之處,借這一次機會,難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