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心中鬱結,看兒子也覺得不順眼起來:“你總算是小有微才,上一年在省內得中,怎麼,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嗎?”
翁心存有四個兒子,分別是長子同書,道光二十年選庶吉士,一年散館,任職安徽太廣道;次子音保,早殤;三子同爵,出肆;四子就是同龢,字叔平,為人聰穎有才,道光二十九的時候,經考試成為拔貢。
拔貢是科考年代一種非常特殊和巨大的榮耀,每逢‘酉年’選拔一次,是在科考之後,由各省學政選拔,共分為兩場,即日交卷。第一場考試四書文兩篇,經文一首;第二場試論一篇,策題一道,判一條,五言八韻詩一首。較之鄉試僅僅考試四書文,五經文,及試貼詩更為繁重。而且除卻文字之外,猶重書法,此一節又與殿試無異。
因為這些的因素,所以‘拔貢’比之會試、殿試倫元還要來得名貴。都說是三年出一個狀元,而十二年才出一個拔貢。此言雖是玩笑之語,但是有不通的翰林,卻無不通的拔貢確是實情。而翁同龢就是這樣的一個拔貢。
拔貢也算正途出身,等到京中複試完畢,一、二等授職七品小京官或者知縣之職。不過翰林院畢竟是儲才之所,除非年齡很大,急於出仕,否則的話仍會赴闈,參加正式的科舉考試。不過翁同龢從家鄉趕到北京,卻不是為參加闈試(這裡介紹一下。翁同龢的拔貢是在江蘇省獲得,雖然這也算是正途出身,但是獲得這項榮譽的學子仍舊只是秀才功名),而是為了探望父親。
到了京中,一面在父親的教誨下讀書,一邊課侄讀書。他有三個侄子,都是大哥翁同書之子,長子叫曾文,字紱卿,比他這個四叔只小几歲,從小一起在書房讀書,名為叔侄,實際便如兄弟一般;老二叫曾源,字仲淵,從小有癲癇之症,不過幼承庭訓,也是詩畫全才;還有一個是老三,叫曾桂,年紀還很小,暫時不必說。
翁同龢居家無事,每天讀書之外,就是拜訪同鄉、好友。今天出門是去攜妻子探望岳父湯修去了。湯修是浙江蕭山人,以白身立世,沒有任何的功名。不過他的父親卻是很有名:嘉慶四年的翰林,官至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現在已經致仕的湯金釗。
湯金釗是道光二年的會試座師之一——翁心存就是這一科的進士之一——等於是翁心存的老師,按照這樣的關係計算起來的話,翁心存和湯修也有著兄弟之誼,以此淵源,湯翁兩家聯姻,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翁同龢進門就捱了老父劈頭的一頓訓斥,心中不明所以,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老人的火氣消退了一點,這才說道:“父親,有客到了。”
“哦?是誰啊?”
“英和公。”
翁心存趕忙站了起來:“怎麼不早說?”幾步迎到堂口,果然,孫瑞珍正從轎子中鑽出身來,還穿著一身官服,向對方拱手示意:“銘公,來得魯莽,還請原宥則個啊。”
“哪裡,哪裡!”翁心存立刻笑逐顏開的一拱手:“請,英公請堂上敘話。”又趕忙吩咐聽差:“去,把孫大人的衣包取來。”
孫瑞珍是山東濟寧人,在嘉道年間,可稱得上是北方豪門士族第一大家,孫瑞珍不提,他的父親孫玉庭官至體仁閣大學士,他的侄子孫毓溎是道光二十四年的狀元,也可謂是一門盡簪纓!響噹噹的詩書傳家。
孫瑞珍和翁心存一朝為官,又同是尚書,彼此的關係走得相當的近,這一次孫瑞珍貿然過府,自然也是有事而來。
換過便裝,翁心存命人在西屋準備煙盤——孫瑞珍有煙癮,總要吸飽了才能夠開啟話題,他自己雖然沒有這樣的癖好,但是兩個人能夠並頭隔著熒熒一火說話,交情也就更有不同。
掀開西屋的門簾,就看見紅木炕床上。擺著一副煙盤,一個長辮子,水蛇腰的丫頭剛點起一盞明晃晃的太谷燈:“請!”翁心存指著炕床上首說。
孫瑞珍也不客氣,在丫鬟的服侍下脫下靴子,躺倒上首:“銘公,您也來陪我躺一躺。”
翁心存含笑點頭,在下首躺了下去。那個俏伶伶的丫頭,馬上走過來捧住他的腳,脫下靴子,拉一張方凳把他的雙足擱好,接著拿床毯子為他圍住下半身。
另有個丫頭已經端來了四個小小的果碟子,兩把極精緻的小茶壺。在煙盤上放好,隨即使坐在小凳子上打煙。裝好一筒黃、松、高的煙泡,把那支鑲翠的象牙煙槍往孫瑞珍唇邊送了過來。
孫瑞珍當仁不讓,一口氣把煙抽完,拿起滾燙的茶壺喝了一口,再拈一粒松子糖塞在嘴裡,然後慢慢從鼻孔噴著煙,閉上眼睛,顯得飄飄欲仙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