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冀明鶴正往這兒過來,一襲青衫,外罩層薄紗,薄紗的料子輕如鵝羽,無風也輕輕招搖。
他傷好後行動不那麼利索,走路略慢,卻還是一步一步穩健的邁過來,直起腰桿走進大廳,與鬼醫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接。
這瞬間,兩個人如被石化,竟是雙雙僵硬的看著對方,眼底相繼碎開波光。
“阿鶴!”
“季樘?!”
☆、第83章 重獲一個家
沒人能料到,季樘這個名字會被喊出來。
正廳裡所有人驚呆了; 詭異的寂靜夾雜著某種壓抑太久的激動; 讓眾人竟覺得一陣恍惚。
唯有夏舞雩無知無覺,傻傻的坐在那裡; 盯著地磚,一動不動。
最震驚的就是冀臨霄; 他就立在旁邊; 左邊三步之外是鬼醫,右邊三步之外是冀明鶴。他定定瞅著冀明鶴; 剛出聲道:“義父……”就見冀明鶴慈祥的望著自己,眼角有淚水流了下來。
“臨霄; 來、來。”冀明鶴朝他招手,因為激動和急切; 招手的動作演變為伸手。
冀臨霄忙握住冀明鶴的手; 來到他身邊,順著他的指引,有些惶然的和鬼醫對上目光。
冀明鶴喜極而泣道:“臨霄; 你本名季凌; 乃是取自凌雲之意; 這是季樘和如煙為你起的名字。”他伸手引向鬼醫,“臨霄; 還不見過你爹?”
這……當真是爹?
冀臨霄不敢相信,只惶然又緊緊的盯著鬼醫。
時間的流逝真是種可怕的東西,能在一個人身上留下那麼多痕跡; 讓他變得乾枯、變得佝僂、變得老態龍鍾。
但爹如今的年紀,也只是剛過半百而已,可卻蒼老的像是花甲古稀,這又何嘗不是與爹的經歷有關?
曾經滄海難為水,當年的悲痛和心如死灰,終究成了如今的滄桑和哀憐。
憂愁催人老,歲月忽已晚。久經風霜,不過如是。
動動唇,不知是該喊一聲爹,還是應該苦笑出聲。
世事無常,冀臨霄哪裡能想到,爹沒有死,而是遁入江湖,聲名鵲起。
遙想自己墜崖瀕死時,是爹救了他一命。而當年將豔豔救出蓬萊廢墟帶去罌粟谷的,竟也是爹。
爹救了豔豔,救了他。
豔豔為報仇來到帝京,荒唐的嫁給他,他們相愛。
豔豔出事,爹為了豔豔而來,卻與他相見。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可每個人還是要被命運左右在股掌之間,怎樣也參不透。
泫然欲泣的感覺,灌注了冀臨霄整顆心,他滾動起乾澀發癢的喉嚨,終於發出沙啞的聲音:“爹當初既然未曾死於火刑,為何這麼多年不曾再找尋過我?”
季樘聽著冀臨霄的話,蒼老的眼一片模糊。他想起上次救冀臨霄性命的時候,就覺得這少年的眼睛長得像一個人,他的亡妻如煙。所以,他不留餘地的救好了冀臨霄,為此還將自己累得好幾天沒歇過來。
而今日,在與冀臨霄再度視線交接時,季樘覺得,冀臨霄的眼睛更像如煙了。冀臨霄邁進大廳的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時間倒流回了風華正茂的歲月,那時,如煙就是用這麼一雙眼盼著他,念著他,一顰一笑銘心刻骨。
也有那麼一瞬間,季樘想到了他和如煙的兒子凌兒,如今也該是這麼大了吧。
但是,他記得阿鶴將凌兒送去了山東老家,他也囑咐過阿鶴,讓自己的兒子遠離官場是非,一輩子做個隴上耕夫。
又怎能想到,凌兒竟然在這官場坐到了都察院御史的位置,而凌兒的妻子,卻是自己寵作女兒的徒弟。
造化弄人呵!
漫長的寂靜在冀臨霄話音落下後,始終持續。
樓詠清和鄭長寧誰也不插嘴,沐沉音和應長安也驚訝的看著。
冀明鶴抹一把老淚,喜悅的無法自控,他對季樘道:“我給凌兒起名臨霄,讓他跟著我的姓,瞞住他的身份。本想著一輩子只能帶著他一起緬懷你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和你相見……好、好啊,老天爺對我冀明鶴不薄!季樘,你也看看,你總說自己愧對都察院御史的位置,可誰想臨霄竟然也做到了這個位置,一直做得很好。季樘啊,你們父子誰也沒有愧對你們的職責,那些外人不懂的事,便讓他們不懂去吧。我冀明鶴卻知道,你們父子倆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阿鶴……”季樘通體一顫,老淚縱橫。
他驀地哭道:“凌兒……臨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