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3 / 4)

小說:革明 作者:蝴蝶的出走

其報復之心,肆其凌侮態度。

取故相家孫女姊妹,縛馬上而去,執侍帳中,遠近膽落,不暇寒心。

之意。

故相家皆攜老襁幼,棄其籍而去,焚掠之餘,遠近膽落,不暇寒心。

即此數條,已可見“賊”“虜”“犬羊”是諱的;說金人的淫掠是諱的;“夷狄”當然要諱,但也不許看見“中國”兩個字,因為這是和“夷狄”對立的字眼,很容易引起種族思想來的。但是,這《嵩山文集》的抄者不自改,讀者不自改,尚存舊文,使我們至今能夠看見晁氏的真面目,在現在說起來,也可以算是令人大“舒憤懣”的了。

清朝的考據家有人說過,“明人好刻古書而古書亡”〔20〕,因為他們妄行校改。我以為這之後,則清人纂修《四庫全書》而古書亡,因為他們變亂舊式,刪改原文;今人標點古書而古書亡,因為他們亂點一通,佛頭著糞:這是古書的水火兵蟲以外的三大厄。

對於清朝的憤懣的從新發作,大約始於光緒中,但在文學界上,我沒有查過以誰為“禍首”。太炎先生是以文章排滿的驍將著名的,然而在他那《訄書》〔21〕的未改訂本中,還承認滿人可以主中國,稱為“客帝”,比於嬴秦的“客卿”〔22〕。但是,總之,到光緒末年,翻印的不利於清朝的古書,可是陸續出現了;太炎先生也自己改正了“客帝”說,在再版的《訄書》裡,“刪而存此篇”;後來這書又改名為《檢論》,我卻不知道是否還是這辦法。留學日本的學生們中的有些人,也在圖書館裡搜尋可以鼓吹革命的明末清初的文獻。那時印成一大本的有《漢聲》,是《湖北學生界》〔23〕的增刊,面子上題著四句集《文選》句:“抒懷舊之積念,發思古之幽情”,第三句想不起來了,第四句是“振大漢之天聲”。無古無今,這種文獻,倒是總要在外國的圖書館裡抄得的。

我生長在偏僻之區,毫不知道什麼是滿漢,只在飯店的招牌上看見過“滿漢酒席”字樣,也從不引起什麼疑問來。聽人講“本·朝”的故事是常有的,·文·字·獄·的·事·情·卻·一·向·沒·有·聽·到·過,乾隆皇帝南巡〔24〕的盛事也很少有人講述了,最多的是“打長毛”。我家裡有一個年老的女工,她說長毛時候,她已經十多歲,長毛故事要算她對我講得最多,但她並無邪正之分,只說最可怕的東西有三種,一種自然是“長毛”,一種是“短毛”,還有一種是“花綠頭”〔25〕。到得後來,我才明白後兩種其實是官兵,但在愚民的經驗上,是和長毛並無區別的。給我指明長毛之可惡的倒是幾位讀書人;我家裡有幾部縣誌,偶然翻開來看,那時殉難的烈士烈女的名冊就有一兩卷,同族裡的人也有幾個被殺掉的,後來封了“世襲雲騎尉”〔26〕,我於是確切的認定了長毛之可惡。然而,真所謂“心事如波濤”〔27〕罷,久而久之,由於自己的閱歷,證以女工的講述,我竟決不定那些烈士烈女的兇手,究竟是長毛呢,還是“短毛”和“花綠頭”了。我真很羨慕“四十而不惑”〔28〕的聖人的幸福。

對我最初提醒了滿漢的界限的不是書,是辮子。這辮子,是砍了我們古人的許多頭,這才種定了的〔29〕,到得我有知識的時候,大家早忘卻了血史,反以為全留乃是長毛,全剃好像和尚,必須剃一點,留一點,才可以算是一個正經人了。而且還要從辮子上玩出花樣來:小丑挽一個結,插上一朵紙花打諢;開口跳〔30〕將小辮子掛在鐵桿上,慢慢的吸菸獻本領;變把戲的不必動手,只消將頭一搖,劈拍一聲,辮子便自會跳起來盤在頭頂上,他於是要起關王刀來了。而且還切於實用:打架的時候可以拔住,掙脫極難;捉人的時候可以拉著,省得繩索,要是被捉的人多呢,只要捏住辮梢頭,一個人就可以牽一大串。吳友如畫的《申江勝景圖》〔31〕裡,有一幅會審公堂,就有一個巡捕拉著犯人的辮子的形象,但是,這是已經算作“勝景”了。

住在偏僻之區還好,一到上海,可就不免有時會聽到一句洋話:Pig-tail——豬尾巴。這一句話,現在是早不聽見了,那意思,似乎也不過說人頭上生著豬尾巴,和今日之上海,中國人自己一斗嘴,便彼此互罵為“豬玀”的,還要客氣得遠。不過那時的青年,好像涵養工夫沒有現在的深,也還未懂得“幽默”,所以聽起來實在覺得刺耳。而且對於擁有二百餘年曆史的辮子的模樣,也漸漸的覺得並不雅觀,既不全留,又不全剃,剃去一圈,留下一撮,又打起來拖在背後,真好像做著好給別人來拔著牽著的柄子。對於它終於懷了惡感,我看也正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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