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何等精明,當然知道張月印這既是在貫徹周副主席尊重大知識分子的指示,也是在做自己的工作。事實擺在面前,他就服事實,望著嚴春明:“春明同志,上次我在圖書館跟你說的話作廢。解放戰爭勝利了,我先跟你學文化。”
嚴春明錯愕不已,不知如何回答。
接下來老劉同志的態度更讓他受寵若驚,但見他對張月印說道:“月印同志,我建議春明同志就在這裡的東廂房休息。接下來理解上級的指示缺不了他。大知識分子就是大知識分子!”
張月印:“我同意。”
“我服從組織安排。”嚴春明立刻激動地表態。
“我送您去。”老劉去開門了。
張月印望著嚴春明備受尊敬地走向老劉為他開啟的門,目送二人走出門去。
轉過頭,張月印立刻低聲急喚隔壁:“小王!”
“到!”小王總是能及時地從側門出現,而且這一次還主動地拿著資料夾和鉛筆。
張月印:“立刻回電華北城工部,記錄。”
“是。”小王拿起了筆。
張月印口述:“指示收悉,任務明白,立刻執行,保證完成。”
小王飛快地記錄完畢,將資料夾和筆遞給張月印。
張月印見記錄無誤,在檔案上籤了名。
小王這才捧著資料夾回到隔壁房間。
隱隱約約的發報機聲很快傳來。
張月印的目光又投向了桌上那份依靠嚴春明翻譯出來的電文。
他的神情和《玉臺新詠卷一》一般凝重:
什麼是“孔雀東南飛”?
誰是“焦仲卿”?
誰是“劉蘭芝”?
回電保證完成任務,怎麼完成?
桌上的煤油燈還在亮著,張月印背後的窗戶已經泛白了。
北平的夏季,天在將亮未亮時,房影、樹影、人影都像剪影,絲毫沒有南方黎明時那份朦朧。
方邸前院,方孟敖領著邵元剛和郭晉陽跨進了大開著的院門。
整個院子空空蕩蕩,只有一個人拿著一把大竹掃帚在那裡慢慢掃著院子裡的落葉。
——謝培東!
方孟敖站住了。
邵元剛和郭晉陽在他身後也站住了。
方孟敖閉上了眼,站在那裡沉默了好些時候。
邵元剛和郭晉陽在他身後也沉默著,他們看出了隊長心裡那份難受。
“你們先在這裡守著吧。”方孟敖輕輕說了這句,一個人走向仍在掃著院子的謝培東。
謝培東依舊在掃落葉:“還有幾分鐘就掃完了……”
方孟敖走到掃帚邊,那雙皮靴踩住了落葉:“我給了你們時間,也給了你們機會。”
“那就不掃了。”謝培東將掃帚靠在一棵樹上,拍了拍兩手,“行長昨晚就出去了,所有的賬都在我這裡。查賬或是審問,我代表北平分行配合你。”
答完這句,謝培東一邊掏出鑰匙,一邊向洋樓大門走去。
謝培東開了大門的鎖,先行進了客廳。
方孟敖那雙軍靴才動了,走向洋樓。
走進一層客廳,方孟敖的那兩隻軍靴鐵鑄般又釘在了那道筆直的樓梯下。
一級一級空空的樓梯,沒有人的腳步,卻彷彿有軍靴登樓,在這間足以代表北平金融財力的洋樓大客廳裡,發出空若曠野的迴響!
剛開了二樓方步亭辦公室門,謝培東聽見越近越響的登樓聲,驀地轉過了身,卻發現方孟敖依然站在樓梯下一動未動。
謝培東明白自己這是出現了幻聽,不到二十級的樓梯,在他的眼中,此時顯得如此撲朔遙遠!
而在方孟敖眼中,二樓辦公室門前的謝培東也彷彿遠在天邊。
方孟敖閉了一下眼,驅走了總是縈繞自己的天空:“我代表國防部調查組,需要調查中央銀行北平分行的行長方步亭。”
謝培東:“我代表中央銀行北平分行,接受國防部調查組的一切調查。”
“您代表不了北平分行。”方孟敖望著這個家裡自己唯一尊敬的長輩,喉結動了一下,嚥下了那份難受,“您也不需要代表北平分行。打電話,請你們行長回來吧。”
謝培東目光憂鬱地望著方孟敖有好幾秒鐘,才答道:“我也不知道行長現在在哪裡。”
方孟敖:“把賬撂給你,就躲出去了?”
“沒有什麼可躲的。”謝培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