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室。
謝培東站在辦公桌前捧著電話,郭晉陽和邵元剛兩個人就在他身邊翻著賬冊,雖沒有盯著他監視,那神態也是在聽他說什麼話。
“是的,行長。”謝培東答道,“現在是稽查隊的兩個長官在查賬,很多話我跟他們也說不清楚。孟敖要是在你那裡,就請他立刻過來……”
電話那邊方步亭的聲音顯然很低。
謝培東聽著,突然沉默了。
郭晉陽和邵元剛不禁乜了過去。
——他們發現謝培東愕在那裡。
“行長,這樣不行。”謝培東緩過神來,他一向處亂不驚,何時這般焦急過,“要查賬我們配合,怎麼能讓孟敖把孝鈺牽進來?您知道孝鈺是學聯的人,這個時候再鬧學潮就無法收拾了。行長,趕緊用你的車載著何副校長去找吧,怎麼也得把孝鈺找回來……”
郭晉陽和邵元剛都不翻賬冊了,停在那裡,看著謝培東。
都是飛行員,聽力都極好,都聽見了電話那邊哐的擱了。
謝培東還捧著電話,兀自不願放下。
郭晉陽和邵元剛對視了一眼,笑了一下,又開始翻賬冊。
北平城外西南郊公路關卡。
8月的天,又是午後,太陽流火。
公路左邊是一道望不到頭的戰壕、鐵網,公路右邊也是一道望不到頭的戰壕、鐵網;還有依然在挖著戰壕計程車兵。
公路欄杆兩邊則是兩圈堆得一人高的麻袋工事,鋼盔架著機槍。
欄杆邊方孟敖的吉普車旁,看證件的是一個少校營長。
“長官!”那個營長碰腿行禮,接著雙手將證件遞還駕駛座上的方孟敖,“再過去幾十公里就有共軍的部隊,很危險。請長官返回。”說到這裡忍不住望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何孝鈺。
“我就是過去視察前沿陣地的。”方孟敖對他也還客氣,“開啟欄杆。”
那個少校營長:“請問長官,這位小姐……”
“《中央日報》要報道前方戰事。”
又是國防部,又是《中央日報》,那個營長為難了:“長官,能不能等五分鐘,我向上面報告一下。”
方孟敖:“可以。不過五分鐘後,你的什麼上面同不同意我都要過去。”
“是。”那個營長這一聲答得有些勉強,向一旁哨所走去。
方孟敖拿起了車內的軍用水壺,遞向何孝鈺:“乾淨的。可以喝,也可以擦擦臉。”
何孝鈺髮際間都是汗,夏布單衣溼貼得身上凹凸畢見,哪能去接水壺,側著身子只望著右邊窗外出神。
方孟敖提著水壺上的繩,舉吊過去。
水壺在眼前晃著,何孝鈺只好接了。
“我下去抽支菸。”
方孟敖把軍帽留在車座上,下了車。
何孝鈺忍不住去望駕駛座上那頂空軍大蓋帽,發現帽簷也都汗溼了。望向駕駛窗外的後視鏡,心裡怦然一動,忽然想起了那首《斷章》——方孟敖點了雪茄,曬著太陽,在看遠處太陽下挖著戰壕計程車兵——自己卻在後視鏡裡看方孟敖。
北平警察局徐鐵英辦公室。
電話就在身邊響著,徐鐵英靠在椅背上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兩隻眼袋比平時大了一半,就讓電話響著。
電話還在響。
徐鐵英眼睛依然閉著,卻倏地伸過手去,提起話筒,同時按了機鍵,乾脆將話筒扔在一邊,又靠向椅背。
徐鐵英昨夜去抓馬漢山,自己的秘書反被抓了,鎩羽回來,便向南京黨通局郭局長訴苦,卻反被罵了一頓。接著,他便罵退了所有來報公事或來討好的人,開啟衛生間的水龍頭衝到天亮,就坐在椅子上睡著,只想睡到這個黨國倒臺為止。
“局長,局長!”門外偏又有不怕捱罵的人在叫,叫聲很輕,顯然還是怕捱罵的。
徐鐵英聽出了是單福明,也懶得發怒,只是不理他。
居然又敲門了,徐鐵英還是讓他輕輕地敲著。
門從外面拉動把手被推開了,那個單副局長的聲音就在門邊:“局長……”
“出去。”徐鐵英依然不睜眼。
“局……”
“出去!”徐鐵英操起桌上的手槍指向聲音方向。
單福明立刻一閃,閃到了門外,躲在門外說道:“陳副總司令打來的電話……說再不接他的電話就要改組北平警察局。”
徐鐵英放下了手槍,卻依然靠向椅背閉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