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了一遍,然而杜月薇聽清了,卻不知如何回答。她自得了這件壽禮,又見杜月芷不敢聲張,早就樂翻了天,哪裡還想過這種細小的問題。
但是,越是細小的問題,卻越容易造成崩潰的缺口。
杜月薇身旁的厲媽媽見姑娘被嚇住了,素來老成而不多話的她,此刻上前:“三姑娘這些問題,實在不值回答,分明是在故意找我們姑娘的茬。老奴便代答了罷。這白狸絹是舅老爺常檢校送的,絲線是姑娘慣常用的,繡法亦是常用的蘇繡,至於壽字使用的時間,這種誰還記得清呢?”
這些說辭乍聽下去還算有理。
“厲媽媽,你還差最後一個問題,多少個壽字呢?”抱琴不用杜月芷再問,立刻挺身而出。
詩兒尖聲道:“九十八個!”
詩兒是趁著厲媽媽說話的間隙,自己快速數了一遍。老太君復又讓靈珠數了一遍,確實如此。
厲媽媽心中篤定杜月芷虛張聲勢,面色便有些不恭敬了:“三姑娘,別說老奴誇口,薇姑娘金枝玉葉,府里老太君,大爺大夫人疼著,宮裡貴妃娘娘寵著,外面舅老爺萬貫家財俱有姑娘一份,實在不屑於做那種宵小之輩才做的事。下次請您說話前務必三思。”
杜月芷抬眼看了厲媽媽一眼,目光甚是冰冷,彷彿警告厲媽媽注意自己的身份。厲媽媽皺皺眉便閉嘴了。杜月芷轉頭問杜月薇:“大姐姐,這些都是你的回答嗎?”
杜月薇宛如在大火上面烤著,隱隱有種收不住的感覺,彷彿前面有萬丈懸崖,她本來可以躲開,現在卻只能硬著頭皮一步步走過去,還得表明自己是自願的。那種隱形的逼迫壓下來,非常不適。
是她的回答嗎?
她不知道。
大家都在等杜月薇的回答,老太君也殷切地看著她,這是對杜月薇有力的回答,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杜月薇生平第一次覺得孤獨,無助。
“是的。”
杜月薇說完這兩個字,居然有些虛脫,詩兒大叫一聲:“姑娘,你怎麼流這麼多汗?”掏出帕子為她擦汗,被杜月薇狠狠推開。
她看著杜月芷,眼神陌生,彷彿第一天認識她。
杜月芷唇邊含笑,大姐姐,你汗流的太早了。
“你問了我這半日話,該拿出你的證據了吧,三妹妹。”杜月鏡勉強道。
“如大姐姐所言,我在等一個人。”
“等誰?”
此時門外又有動靜,有人來了,靈珠出去看了一回,回道:“老太君,師爺來了。”
“他來幹什麼?想是拜壽。叫他晚點再來。”老太君實在無心去搭理別人。
“不是呢,他拿著賬簿子,說是二姑娘派人叫他來的。”
杜月鏡正吃著酥餅,聞言忙道:“是我。叫他進來吧,三妹妹院子裡的帳,他記得清清楚楚。”
丫鬟們放下蟬帳,將內外隔開,師爺站在帳子外頭,先給老太君和各位主子請了安。
杜月芷對老太君道:“老太君,我的白狸絹,絲線都是有過賬的,請師爺帶著賬本來,也是為了這一點。”
“拿來我看。”
師爺站著,只見蟬帳內伸出一個雕花紅漆托盤來,便將賬本準備好放在上面:“老太君,三姑娘乃是六月初三買的白狸絹,長四尺一,寬二尺,百色絲線兩斤,針,竹條若干,俱在那一日的賬本上記著,請您過目。”
老太君看見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倒也無話,杜月芷確確實實買過白狸絹,尺寸也是一樣的。
“大姐姐說百壽圖是蘇繡,其實這是平金刃繡,是邊疆的一種特色繡法……”杜月芷停了下來,微微側頭,溫言叫了一句:“抱琴。”
“是!”抱琴將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是針線,竹繃和描樣的絲帕各兩份。眾人皆伸頸抬眼看,議論紛紛,有的人已經猜出要做什麼用了。
“芷丫頭,你這是……”
“老太君,這帕子是我曾描的小壽字的樣,陣線也是極其普通的,不用比別的,就比繡法。看看我與大姐姐,誰繡的最像這幅百壽圖。”杜月芷伸出白嫩的小手掌,掌心向上,笑容清淺:“大姐姐,你先選。”
杜月薇茫然看著杜月芷,六神無主。她其實並不精通女紅,一向都是屋裡的丫鬟代為做的,她只是繡兩針意思意思。如今杜月芷給她出了這麼大的難題,她如何……如何繡的出來!
冷汗打溼內衫。
有一種絕望的感覺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