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著黎夕妤,不知該不該送其入葬,便先行回了司空府。
此時,黎夕妤趕到了這條深巷裡,瞧見季杉閉上了雙眼,竟走得那般安詳。
“我已診過,他是吞金自盡的。”辛子闌開口道。
黎夕妤的身子微微一顫,緩緩蹲在了季杉的身側。
吞金……
是她昨日留下的金子嗎?
突然,她察覺出幾分異樣,便伸出手臂,向季杉的懷中探去。
她的手探進衣襟,最終掏出了一張與他破爛的衣衫全然不符的乾淨手帕。
她將手帕展開,便瞧見了一行行的娟秀字型。
“你想要的,不過是我孤苦一生,從此孑然一身、直至白髮倥傯,膝下無一兒一女!你盼著我無人可依,盼著我顛沛流離,盼著我……苦累終生、肝腸寸斷!呵……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我活不到白髮倥傯,要先走一步了。夕妤,你一定要幸福安穩地活下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下葬
手帕上的字跡,仍舊熟悉,單是一眼看去,她便認得出。
散著絲絲墨香,傳進她鼻中。
黎夕妤的手臂終究還是顫了顫,她最終深深地看了眼雙眼緊閉的男子,便將手帕攥成了一團。
這個人,是她此生第一個愛上的人,曾幾何時,她也滿心歡喜地想過要與他共度一生……
可同樣,她也恨過他,恨他背信棄義,不忠不貞。
她曾以最惡毒的話語詛咒他,恨不能盼著就連老天也莫要放過他……
可一切到了最終,他淪落至街頭乞討,如今就連死了,也無人替他收屍。
她本該如願,本該感到暢快,卻不知為何,心底除了濃濃的悵惘與絲絲疼痛外,竟無半點快感。
“子闌,”她突然開口,低聲道,“尋一處風水好些的空曠之地,我想親手送他下葬。”
辛子闌聽後,並未感到詫異,輕輕點頭。
一個時辰後,二人站在一處墳頭前,站得筆直,卻皆不言語。
因著季家的緣故,黎夕妤未敢替季杉立碑。
她的眼眶稍有些酸澀,手中依舊攥著那隻手帕。
“子闌,你身上可有帶著火摺子?”她突然開口,問道。
辛子闌伸手探進袖中,摸索了一陣,便掏出了一隻火摺子,順便替黎夕妤吹燃。
黎夕妤將其接過後,竟點燃了那隻手帕。
手帕遇火即燃,其上精緻的繡花很快變得枯萎,最終化作灰燼,隨風散去。
黎夕妤熄了火摺子,轉而望向辛子闌,神情輕快了許多,道,“子闌,我們回吧。”
辛子闌將斗笠遞給她,她戴在頭上後,二人便一同離開。
有輕風拂過,帶著陣陣涼意,吹起二人衣角。
黎夕妤的面容掩在黑紗下,她深吸了一口氣,竟勾唇笑了。
在記憶深處,那些痛苦的年月裡,是那人陪伴她左右,帶給她溫暖。若是沒有他,她不知自己是否能夠挺得過那一個個的寒冬。
若是沒有他,興許早在她初次踏入城西荒廟的那一日,便早就沒了性命。
事到如今,一切恩怨糾葛都隨著這風散了去,而她所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她一路向前,不曾回頭,也不曾慢下腳步。
季杉,你我之間,再不相欠……
黎夕妤本想於今日去往城郊,卻因著季杉之死,不得不再次推遲。
返回司空府的途中,辛子闌走在黎夕妤的身側,始終不曾開口說話。
已記不得是何時起,辛子闌漸漸收斂了那吵吵嚷嚷的性子,話語雖比從前少了許多,可帶給她的安全感,卻從不曾減少。
他很能審時度勢,知曉在某種情勢下該如何自處。
譬如這一路上,他一言不發,卻也正是這沉默,帶給黎夕妤莫名的寬慰。
倘若他當真問起了季杉的事,她倒真是不曉得該如何向他訴說。
在她心中,那個人永遠地停留在過去,停留在那些寒冷的冬日,成為永久的祭奠。
走著走著,辛子闌突然停下了腳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黎夕妤心生疑惑,轉眸去看他,“子闌,出了何事?”
卻見辛子闌雙眸微眯,周身竟透著幾分凜冽之息。
瞧見他這副神情,黎夕妤的心陡地沉了下去,連忙轉身向後望去。
但見身後的巷子裡,竟不知何時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