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街道,往來行人漸漸少了,嘈雜聲亦減輕許多。
自從回到榮陽城後,黎夕妤的心事便愈發重了,她雖將面容掩在了黑紗下,可自周身散佈而出的凝重之氣,卻是被辛子闌全然察覺。
對於她的過往,辛子闌多少了解幾分,雖不全然知曉,可她不開口提及,他便也不會強行過問。
二人正行走著,黎夕妤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身子在頃刻間變得僵硬。
“小妤,你怎麼了?”辛子闌察覺到她的異樣,緊張地問。
黎夕妤並未回話,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前方不遠處,神色頗為複雜。
辛子闌便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最終瞧見了街道旁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男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正縮在牆角邊,伶仃悽楚。
在男子的身前,放置著一隻破破爛爛的鐵碗,碗中盛著幾塊零碎的銀子,在日光的照射下散著光芒。
突然,一道囂張至極的男音自前方響起,“呦,這不是季家大少!如今竟淪落至如此境地,竟要來這街邊討飯了!”
辛子闌目光微轉,望向了這不知何時出現的浪蕩子弟。
但見此人著一襲藍色錦袍,頭戴冠玉,腰束玉帶,只一眼便知是個富家子弟。
而這富家子弟卻走向了牆角邊的“乞丐”,一腳便踢翻了那隻破爛的鐵碗。
辛子闌注意到,在這時,那“乞丐”下意識地便向後縮了縮,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似是害怕極了。
“哈哈哈……”富家子驀然大笑出聲,愈發地囂張得意,“季杉啊季杉,如今你變成這般,還真是叫人覺得可憐呢!”
說罷,他抬腳便走,眼底是一派囂張與嘲諷。
隨後,跟在這富家子身後的兩名侍從立即便俯下身,將散落在地的碎銀子拾進了自己的腰包。
辛子闌轉眸望向身側的黎夕妤,見她的身形依舊僵直,便低聲問道,“小妤,是否需要我去教訓教訓那人?”
季杉……
這個名字,辛子闌並不陌生。
早在三年前,他打聽到黎夕妤的些許過往時,便對“季杉”一名有了深刻的印象。
想不到,當年風光無限的季家長子,如今竟淪落至此。
雖也知曉黎夕妤早就將季杉恨之入骨,可她此刻的反應,卻……
眼看那富家子就要自身邊走過,辛子闌已悄然抬掌。
“不必了。”突然,手臂被人抓住,耳邊響起黎夕妤的聲音。
下一刻,黎夕妤已邁步向前,辛子闌便不得不收回手臂,與那富家子擦肩而過,追上了黎夕妤。
黎夕妤一路向前,最終停在了季杉身邊。
她轉身俯視著他,雖瞧不見他凌亂髮絲下的容顏,可這身影,她如何也不會認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突然,她聽見了陣陣低喃,正來自於眼下落魄的男子。
她並未聽清他在說些什麼,卻自腰間掏出一錠金子,緩緩俯身,置於他身前。
“對不起……對不起……”
俯身之時,她聽清了他的言語,竟是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她眉頭微蹙,心底一陣憋悶,連忙將金子放下,起身便欲離開。
“對不起……夕妤……對不起……”
可就在她即將邁步的那一刻,竟聽見了自己的名姓……
自他口中喚出,似還是從前的溫度與力道,卻恍如隔世。
她的身子顫了顫,再不敢停留,立即離開。
辛子闌始終跟在她身側,卻不時回眸張望。
只見在那牆角邊,落魄之人伸出手,將那錠閃著金光的金子,攥在了掌心。
隱隱能夠瞧見,男子的雙唇張張合合,似仍在不停地低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夕妤……”
黎夕妤的步伐稍有些凌亂,雙手不知何時攥住了衣角,眼眶亦有些酸澀。
她一步步地向前走著,腦中閃過的無不是從前與那人相處時的景象,有喜有怒,有歡笑,亦有淚水……
早在三年前,她確是真真切切地恨了他,只盼他從此孤苦無依,肝腸寸斷!
如今,雖也算是如願了,卻不曾想,他竟會淪落至此。
曾經盛極一時的季家,被厲澹趕盡殺絕後,他還能活著,已是萬幸。
可如此卑微地活著,倒不如一死了之。
黎夕妤深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