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闌接回瓷碗,柔聲道,“你若是覺得累,便躺下再睡會兒。”
黎夕妤卻立即搖頭,她望著辛子闌,瞧著他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顏,只覺時光似是不曾流逝,彷彿他當初從不曾不告而別……
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辛子闌便在床榻邊坐下,“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任何事,只要你的身子能夠儘快痊癒,於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幸事。”
他溫柔的嗓音迴盪在耳畔,黎夕妤卻覺鼻尖一酸,眼眶泛起紅潤。
她不敢再開口,便又躺在榻上,睜眼凝望著他。
白日裡發生的事仍舊令她心悸,那兩道樂聲,那可怕的白衣男子,不時便會自腦中閃過。
她不敢閉眼,生怕再睜眼時,他已不在身邊。
可終究耐不住那鋪天蓋地的睏意,她的眼皮開始打架,張張合合,最終徹底閉上。
見她睡去後,辛子闌鬆了口氣,雙眉卻驀然緊鎖。
他撫上心口,立即起身,快步向屋外走去。
剛踏出門檻的那一刻,一股腥甜直衝喉頭而來,他沒能忍住,吐出大口鮮血。
隨之便是一陣眩暈,他的身形有些搖晃,卻抓著門板,強撐著。
夜,終於來臨,他順著門板滑落,最終坐在了門檻之上。
他直直地望著前方的幽深密林,驀然開口,冷笑了一聲,“呵……”
翌日。
黎夕妤自一陣蕭聲中轉醒,曲調悠揚,熟悉至極。
她緩緩起身,下了床,走向屋外。
辛子闌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一身金袍,站得筆直。
她忽而勾唇,發自內心地,開懷一笑。
時隔一年之久,她的視線裡終於有了光亮,她再次瞧見綠樹成蔭,瞧見鳥語花香,瞧見蔚藍的天空,瞧見萬物在陽光的照射下,散出七彩的斑斕。
而最重要的,她瞧見了辛子闌,瞧見他好生生地站在不遠處,瞧見他安然無恙……
這世間的一切美好之物,她都能夠一一看見,她還有餘下數十年的光陰,慢慢去體會。
有微風拂過臉頰,吹起她兩鬢的髮絲,她只覺心底一陣舒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而這時,蕭聲漸漸停歇,前方不遠處的男子驀然回首,向她望了來。
他眉眼如畫,精緻的面孔已不似昨日那般蒼白,唇角微微勾起,剎那間便奪走了天地間的一切光華。
衣袂翻飛間,花香四溢,天地在這時黯然失色,唯有那不遠處的男子,風華絕代。
她知道,日後無論過去多少年歲,她都永遠忘不掉這一幕。
可直至許多年後,她每每想起這一刻,一顆心便痛得無以復加,似有無數只利爪撕扯著她的筋骨,要將她生生撕碎。
辛子闌抬腳向她走來,眉眼間盡是笑意,足以顛倒眾生。
“小妤,恭喜你,終於等來了這一日。”辛子闌走至她面前,笑道。
黎夕妤的臉上也掛著盈盈笑意,她開口,輕聲道,“子闌……”
她喚出聲後,才發覺千言萬語,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稍稍一怔,而後笑得愈發燦爛,“謝謝你。”
終歸,她所能說出口的,唯有這三個字。
“如今你的眼睛也恢復了,再過些時日,我便帶你離開此處,去往蠻州。”辛子闌始終記得對她的承諾,從不曾想過要失信於她。
卻不想,黎夕妤竟在這時搖了搖頭,“子闌,我們不去蠻州了。”
辛子闌先是一怔,隨後挑眉,不解地問,“為何?你不想去見司空堇宥了?”
黎夕妤又搖了搖頭,答,“自然是想見的。可我知曉他的處境與難處,他必然不希望我去涉險。他為了保全我的性命,做過那麼多……我不能一再地辜負他的良苦用心。”
辛子闌的眼中閃過一道驚奇的光芒,似是不曾料到一向固執地只願與司空堇宥長相廝守的黎夕妤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你想要繼續留在此處?安心養傷?”辛子闌挑眉問。
“自然也不是。”黎夕妤繼續搖頭,目光卻無比堅定,“子闌,我要去榮陽城!”
兩月後,榮陽城。
晚夏時節,日頭依舊熾烈,似是在與這人世做著最後的掙扎。
城中最繁華地段,一座酒樓赫然而立,壯觀巍峨,顯得頗有幾分霸道。
此乃榮陽城中最負盛名的酒樓,能夠進入此樓者,非富即貴。
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