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莘然的身子猛地一震,良久也未能回神。
直至黎夕妤頹然地坐在地上,直至她張著一雙死寂的眼眸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他終是有了動作。
他緩緩俯身,將腳前的兩顆珠子拾進手中,又將剩餘四顆一一尋見,這才緩緩抬腳,向黎夕妤走去。
到得她身前後,他蹲下身子,伸出一隻手,置於她眼前擺了擺。
她依舊望著前方,雙眸一眨不眨,絲毫感受不到他的動作。
厲莘然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顫抖著將六顆珠子塞進她手中,連帶著嗓音也一併顫抖著,“阿夕,你……你的眼睛……”
黎夕妤的情緒無半點變化,她只是輕輕眨了眨眼,一邊數著手中的佛珠,一邊淡然地道,“如你所見,瞎了。”
她便如此雲淡風輕地說著,彷彿事不關己。
厲莘然的雙手驀然緊握,也是到了這一刻,他才恍然明白:為何先前心腹向他稟報時,神色竟有些閃躲,顯然隱瞞了什麼。
也是在一刻,他知曉了黎夕妤為何甘願放棄自由,削髮為尼,一心向佛。
若不是心如死灰萬念俱滅,她那樣倔強又堅毅的性子,又如何會選擇這條路?
厲莘然心如刀絞,他伸出手臂,想要去觸碰她的臉頰。
卻突然,她數數的動作一滯,沉聲道,“王爺,您受傷了。”
她的口吻萬般篤定,面色卻沉靜極了,無半點波瀾。
厲莘然垂眸瞥了眼右手,見鮮血肆意,無停歇之勢。
“不過是受了點小傷,無礙。”他將手掌掩進袖中,臉色終是柔和了些許,“阿夕不必為我擔憂。”
卻不想黎夕妤聽後,竟低笑了一聲,搖頭道,“王爺莫要誤會了,貧尼並未擔憂您的傷勢。只是在菩薩面前,見不得血光。”
這樣一番話,聽在厲莘然耳中,頗有些殘忍。
他的眸色暗了下去,受了傷的手臂始終在顫抖著。
此次歸京,他如何也想不到,皇帝竟當真想要他的性命。
若不是有司空堇宥派人暗中相助,他怕是早就沒命了。
而他千里迢迢趕回應州,途中遭遇埋伏,不慎傷了手臂。
一刻鐘前抵達永安寺時,他早已累得筋疲力竭,卻迫不及待地要來見她。
他不曾過多理會自己的傷勢,卻也萬萬不曾想到,她如今竟會變成這幅模樣……
黎夕妤數全了珠子後,便盤腿坐在蒲團上,一邊串珠,一邊道,“王爺風塵勞累,又有傷在身,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厲莘然凝望著她恬靜的臉龐,輕聲問道,“阿夕,你便沒有什麼話,想要與我說的?”
黎夕妤思索了片刻,便問,“伯父的後事安頓得如何?”
“一切已辦妥,你大可放心。”他沉聲答。
“多謝。”黎夕妤點點頭,禮貌又疏遠。
片刻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便又道,“寺中清貧簡樸,王爺身份尊貴,還是莫要留在此處了。早些回到王府去,將身上的傷養好了,才是要緊事。”
厲莘然聽後,沉默了許久。
他的神色愈發黯然,挫敗地垂下了頭,沉聲問道,“阿夕,在你心中,究竟有沒有哪怕一星半點,是真正關心我的?”
黎夕妤聽後,手上動作稍稍一滯,卻勾起一邊唇角,輕笑著。
她的笑聲清脆悅耳,分明是那般好聽。可傳進厲莘然耳中時,卻覺似有一塊巨石積壓在心口,堵得慌。
她以這樣的笑聲,回答了他的問話。
很是殘忍……
終究,他站起了身,不再看她一眼,轉身便走。
然走出兩步後,他突然又停下,仍舊忍不住轉身,卻見她好整以暇地串著佛珠,竟是一派悠然自得。
他緊緊握起雙拳,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關於文彥小師傅的死,我感到很抱歉。關於你的眼睛,我同樣自責無比。不過你放心,餘下的時光裡,我不會再離開。我雖受人之託,卻發自肺腑地想要照顧你一生,即便你並不想要面對我,我也不會再離開……”
提及文彥時,厲莘然瞧見黎夕妤的身子有片刻僵硬,卻很快恢復如常。
他最後深深凝望了她一眼,便轉身,邁步離開。
踏出房門前,他留下了這樣一番話,“你既心意已決,那我不再逼你。左右我也不再是什麼王爺,陪你留在這寺中度過餘生,倒也不算差……我會派人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