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一時還有點不適應,稍微瘦了那麼一點是真的。
沈數看看那明顯變尖了一點的下巴,沒再說什麼,只是拉了桃華的手道:“在馬車上坐著也悶,這裡空曠,我帶你跑跑馬?飯食總要過一會兒才能備好。”
“好呀。”桃華欣然。上輩子什麼交通工具都坐過,可沒騎過馬。這輩子嘛,蔣家就算能養得起一匹半匹馬,也沒有馬場讓她學騎術,更不必說那等拉車的馬,跟沈數這邊從西北帶回來的駿馬完全沒有可比性。
此刻後面的幾輛馬車陸續駛近,都停了下來。蟬衣從一輛馬車上下來,抬眼就看見沈數翻身上馬,將桃華摟在身前,一抖馬韁小跑著往前頭去了。
沈數身上穿的還是紅衣。他從前的衣裳多是青藍玄黑之色,除了郡王常服之外,也就是為了成親做了幾件紅衣。本想著過了成親的頭三日就罷了,誰知這會兒都快到西北了,他幾乎日日穿的都是紅衣。
蝶衣也從車裡下來,見沈數一騎絕塵往前去了,不由得詫異道:“王爺怎的不歇著,又去哪裡?初一十五他們也不跟上!”她下車晚,沈數的馬頭已經調過去了,並沒看見前頭還坐著一個桃華。
初一和十五的確都沒跟過去。這一帶基本上全是平地,一眼能看到天邊去,並不怕有什麼尚未發現的危險。王爺帶著王妃去跑馬,他們兩個跟上去做什麼呢?當貼身侍衛的,可不能這麼沒眼色。
蝶衣也就是隨口一說。沈數弓馬嫻熟,一個人跑跑馬也不算什麼。她瞧著沈數的背影,心思又轉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奇怪,王爺這些日子怎麼愛穿紅了,得趕著再做幾件才好。”
蟬衣冷冷地道:“這事兒自有王妃管,你操的是哪門子心。”沈數有眼疾,素來不愛穿紅,這紅衣定然不是他自己要穿,必然是蔣氏挑出來給他穿上的,為的是她也穿了紅,兩人相配。可她是明知道沈數有眼疾不可見紅的,仍舊要這般安排,究竟居心何在,是欺負王爺認不出來麼?
蝶衣微慍:“不是你說我們是伺候王爺的,縱然如今有了王妃,也不能全都推給王妃,自己偷懶麼?”怎麼道理都是蟬衣說的,輪到她這裡就總是有錯?
蟬衣被噎了一下,心裡還想著那兩個並坐一騎的紅色身影,沒注意蝶衣的臉色便道:“我是說這做衣裳的事兒都是王妃操持的,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蝶衣頓時惱了:“我原就是給王爺做衣裳的,王妃用不用我,我都得操心,也不用你管!”說罷一扭頭走去初一十五那邊說話去了。
蟬衣反應過來,方覺自己失態了。欲待去向蝶衣解釋幾句,蝶衣已經走開了,眾目睽睽之下,讓她再追過去解釋,又覺得抹不開臉,只得罷了。轉眼看見蔣家帶來的丫鬟們已經開始湊到火堆邊上去煮湯燉菜,說笑之聲此起彼伏,十分熱鬧,頓時又覺得心裡一陣不快。然而那畢竟是桃華帶來的陪嫁丫鬟,她雖是郡王府裡管事的人,也不好去隨便管束她們,只能憋著口氣轉身也走開了。
桃華和沈數當然不知道後頭有這麼一番口角。兩人同乘一騎,在曠野上奔跑了小一刻鐘,沈數才勒停了馬,由著它自己低頭去吃草,一手摟了桃華的腰,一手指指前頭:“再走一天,就能看見邊關了。”
桃華極目望去,只覺得野曠天低,雖然到處都是枯黃一片,風颳在臉上冷硬逼人,眼睛都有點睜不開,卻也是別有一種情致,足令人心胸開闊,眼界為之一寬。
“西北與江南果然大有不同。”
沈數抬手替她拉上斗篷的風帽:“西北風大,仔細些。”
桃華雙手拉住帽子:“也不知疫情現在如何了。”他們這一路上到處徵集藥草,難免也耽擱了一點時間。前頭雖然有侍衛快馬先趕過去送信,但信上所講的事情,也不知定北侯會不會相信,又能不能照著做好。
“放心。”沈數知道她的擔心,“殷忠行是舅父最信任的人,由他去送信,舅父一定會重視。”
桃華嘆了口氣:“只可惜——”她下意識地想轉身往來路看看,背後的車隊裡已經有好幾車藥草,然而到了西北,療效如何尚未可知,很有可能她其實救不了多少人。
不過轉身之後,她看見的卻不是車隊,而是沈數:“我知道,你會盡力,這就夠了。”
桃華微微仰頭,看著沈數平靜的臉。
沈數的面容很年輕,然而眼睛裡卻有些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東西,偶爾會閃現出來,譬如此刻:“西北每年都有人在戰事之中死去,他們不是被北蠻人殺死的,而是因為傷了之後缺醫少藥,只能慢慢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