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裡有濃重的悲哀,聲音低沉:“每次戰事過後,軍營裡都如同地獄一般。很多軍士沒有死在戰場之上,卻死在了營地之中……”
桃華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他的手。那種慘狀她是完全能夠理解的。雖然戰場她沒有去過,但曾經參加過一次地震救災。那個時候醫院還有足夠的藥物和人手,現場仍舊血肉橫飛,看得她這個中醫頗有些心驚膽戰。那些外科的同事們一臺接一臺手術地做,有些剛從手術檯上下來就累得直接睡過去。
相比之下,西北軍營缺醫少藥,更沒有外科手術的條件,因為受傷不治而死去的人,可能比直接戰死沙場的更多,那種殘酷和悲哀,桃華覺得自己不敢去想像。
沈數低頭看著桃華的眼睛,從那裡頭他看到了一種真正的理解。同情與理解,這兩者是有區別的,不能真正理解的人,同情也是隔著一層的。
“你都明白,是嗎?”沈數苦笑。所以才給他那個止血散的方子,所以才告訴他番椒的用處。原來在他們還彼此陌生的時候,她已經能夠理解一切了。
“我明白。”桃華認真地點頭,“西北的郎中太少了。軍中需要更多的軍醫和護——護理人員。”
“軍醫是有的。”沈數笑了笑,卻有幾分譏諷,“不過,有本事的人都不會願意留在醫署的。”不說去京城,就是再往關內走走,隨便去哪個地方,給那些富貴人家看病,也比在軍中日子要過得快活得多。於是剩下來的,不是醫術差勁,就是想著如何在軍中採購藥物的時候揩油。當然了,因為定北侯對這樣的人查出來就會想辦法弄死,所以現在西北軍中此類人已經幾乎絕跡,剩下的就是醫術實在不怎麼樣的了。
桃華搖了搖頭:“不是那種軍醫……”應該是戰地救護隊那種,醫術未必要多麼精通,但熟悉急救措施。雖然這不能從本質上解決手術條件的問題,但一定可以減少死亡人數!
“王爺——”遠遠傳來的呼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初一飛馬而來,臉上有點尷尬,“午飯做好了,蟬衣讓我來請王爺王妃回去用飯,午後還要趕路……”十五這個傢伙不講義氣,嗖的一下自己跑了,讓他來幹這種討人嫌的活兒。
剛剛他遠遠就看見馬上兩人正對視著,雖然王妃那個姿勢看起來挺辛苦的,但絲毫不影響兩人之間似乎濃得化不開的感覺。那會兒他就開始後悔自己實在不該接這個差事,但蟬衣說的也對——天寒地凍的,王爺跟王妃空著肚子在外頭喝冷風——王爺倒也罷了,王妃可是南邊人,本來到了西北就怕水土不服,再不注意,病了可如何是好?
桃華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一直扭著身子有點累,順勢轉回去活動了一下:“那就回去吧。”
“也好。”沈數調轉馬頭,“等到了西北,我教你騎馬。”
“嗯。”桃華摸摸面前的馬鬃,馬兒從鼻子裡噴了一聲,不是很滿意地晃了晃頭。
沈數笑起來:“這傢伙脾氣大著呢,等你跟它熟悉了就好。只是我若不在,你仔細不要靠近它。”他這匹馬是軍中良馬與野馬交配所產,身高腿長,奔跑起來如同疾風閃電一般,膽子也極大。但相對的,野性也就更強一些,當初他馴服它的時候,它還是匹半大的小馬,也很是費了一番力氣。之後這四五年裡,人馬不離,才能讓它如此聽話。不過也就是對著他,換了別人,即使是一直伺候它的馬伕,有時候都拿它毫無辦法。這麼大的馬蹄,蹬上一腳不是鬧著玩的。
“這麼大的脾氣。”桃華又輕輕摸了一下那蓬鬆的馬鬃,看馬兒又噴噴鼻子,不覺好笑。
沈數也伸手過來拍拍馬頸,馬兒頓時一聲長嘶,不待揚鞭就輕快地撒開四蹄,往營地跑去。
“真是聰明。”桃華忍不住誇獎一句,“叫什麼名字?”
“小黑。”
“就叫這名字?”桃華哭笑不得,“明明這麼高大的馬……”取一條狗的名字嗎?
“剛來的時候還沒這麼高。”沈數也覺得好笑。那時候隨口取了個名字,現在想改,這馬兒已經不認了,就只認小黑這一個名字。
兩人一路說笑著回了營地,果然走在最後面的幾輛裝藥草的車也趕了上來,營地裡瀰漫著菜湯和煮乾肉的氣味,雖然不是特別好聞,但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也讓人覺得溫暖而有食慾。
“王爺,十五捉到兩隻野兔。”蝶衣興奮地端了兩隻烤得金黃油亮的兔子過來。這一路上緊趕慢趕,在城鎮中時還可以買些新鮮菜蔬,若是在野外就只有肉脯乾糧湊合了。天氣已冷,野獸也蹤跡全無,難得十五運氣好,居然發現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