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錫站在堂中,看著站在面前的劉之敬,心裡暗暗慨嘆:瞧此人生得也是一表人材,還有一筆好畫,怎的遇了事竟是個會臨陣脫逃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劉之敬站在那裡,面上堆了笑容,心裡也是忐忑不安。
方才他到了蔣家大門前,就見門裡不但站了蔣家幾個兒子,還有沈數似笑非笑地負手立著,頓時心裡就是咯噔一下。然而人都到了,難道還能掉頭回去不成?只得硬了頭皮上前,一首催妝詩都念得有些磕磕絆絆的,好在人人都以為他是登門迎親緊張所致,雖然也取笑幾句,卻並沒人疑心他其實是心虛害怕。
有了這麼一出,劉之敬因為成親而生出的幾分喜悅也被打消了大半,更多的是對自己手頭差事的擔憂,也不知陳燕到底替他在安郡王妃面前分說了沒有——若說去安郡王眼前分辯,那隻怕是自找沒趣,倒還是指望著糊弄一下郡王妃吧,縱然她精通醫術,一個女人家對馬匹之事大約總不會太熟悉。
他這裡有些惴惴地等了一會兒,那邊陳燕蓋著紅蓋頭,由喜娘扶著終於走了出來。
按習俗自然要有父母臨行教導,蔣錫看了看底下站著的陳燕,想當初剛跟著曹氏嫁進蔣家的時候既瘦且小,如今也長開了身量,竟是要嫁為人婦了。
他到底是個心軟的人,縱然覺得陳燕有千般不好,今日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從前那些不快也就暫時拋開,微嘆了口氣道:“你雖不是我親女兒,如今又復了陳姓,畢竟也是叫過我幾年父親。如今要嫁去別人家裡,我也盼著你日子過得如意。謹記我一語:須正心誠意,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得閒也回來看看你母親。”
這番勸誡卻與一般教導什麼“孝順父母,恭敬夫君,體恤弟妹”之類的話不同,沈數站在一邊心裡明白,蔣錫這明說是教導陳燕,其實是說給劉之敬聽的,意思叫他以後少幹些臨陣脫逃的事兒,老老實實做人。
只是劉之敬暫時卻還沒聽出這層意思來,因為他聽見蔣錫說什麼“又復了陳姓”,已經震驚得不知說什麼了。
陳燕複姓這事兒,皇帝只派個二等內監來傳了口諭。因蔣家有個郡王妃,還在西北幹出大事來,故而眾人便是見了內監去蔣家,也只會往桃華身上想。再說陳家又遠在江南,陳燕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迴歸陳家,因此雖蔣家上下都知道,外頭人卻是不知的。
劉之敬當然也不知道這事兒,現在突然聽蔣錫說起這話,險些就要開口追問是怎麼回事。總算他還有幾分腦子,話到嘴邊硬生生嚥下去了。
然而雖然不問,劉之敬這心裡卻是飛速地盤算起來。他尚沒有想到是皇帝下的旨意,只往蔣錫身上想了。
一家子裡頭,能讓繼女復了原姓的,也只有一家之主蔣錫。而能影響蔣錫的,非安郡王妃莫屬。劉之敬這麼一想,就覺得後背上冒起冷汗來了:陳燕斷不致傻到自己要複姓,那麼剩下的無論是蔣錫的意思還是安郡王妃的意思,都代表著陳燕在蔣家不復從前地位,那他娶了這個女子到底還有沒有用呢?
不過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新娘已經由堂兄揹著往外走預備上花轎了,難道這時候能叫空花轎迴轉,說不娶了?真要是這麼幹,別管陳燕姓什麼,他就把蔣家得罪死了。劉之敬也只能躬身給蔣錫和曹氏行了個禮,轉身出了蔣家。
蔣家大門外早有小廝等著,見花轎抬起,立刻再點燃鞭炮,迎親隊伍也吹吹打打,簇擁著大紅花轎往巷子外行去。
陳燕坐在晃悠悠的轎子裡,只覺得一顆心也是晃晃悠悠的,總落不到實處去,手心裡微微沁著汗,竟連手裡抱著的寶瓶都有些打滑。
新娘抱寶瓶,這原是江南一帶的習俗,京城並不風行。然而曹家世居江南,曹氏是頗信這個的,仍是給女兒準備了一個小花瓶,裡頭還裝了些上好的五穀,象徵五穀豐登,闔家平安。
這花瓶不算大,不過兩掌高一掌寬,但因為裡頭填滿了五穀,還是有些份量的。陳燕抱得有些手痠,正打算換一換手,忽然間轎子猛地一晃停了下來,陳燕也跟著劇烈地一晃,險些被甩出去。她一把抓住了旁邊的窗欞才算穩住身體,可那寶瓶卻砰地落到轎子底板上,裂開了長長一條縫,裡頭的五穀也灑了出來。
陳燕又驚又氣,正想問問轎伕這是做什麼,就聽有個尖細的聲音道:“讓開,讓開!宮裡傳安郡王妃!”轎子又胡亂晃盪著往旁邊移動,馬蹄聲響,緊擦著轎子過去了。
宮裡傳安郡王妃?陳燕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顧抓緊窗框別讓自己摔出去。方才那種尖細的聲音,她已經幾次在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