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琬沒有說話。
裴熙直到宮門快下鑰才回府,常青和陳玄早已等在那裡。
見他來了,陳玄先行了一禮,才道:“裴大人,咱們這樣私下相聚,對殿下——”
“事關重大,不得不請你們來一趟。”裴熙淡淡道,“我自負平生,本不該有任何事瞞著她,但我冷眼旁觀,見她一腔抱負,雖懂和光同塵的道理,卻不是很能接受這些事情,才要把你們請來。”
此言一出,縱以常青之沉穩,也差點沒把茶水給噴出來,更別說陳玄了。
裴熙說別人什麼都可以,但這種話……他似乎就是最不懂和光同塵,最憤世嫉俗的那一個吧?在這一方面,他若敢稱第二,就沒人敢說自己第一,他居然有資格說別人?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裴熙見兩人神情,臉色就沉了下來,“我與她不同,我對家國可沒半點上心之處,她則不然。她對這片天下傾注了太多心血,但她做得越好,等秦政漸長,就會有人開始嚷嚷,讓她將好容易穩定,越發繁華的江山讓給一個黃口小兒。這種事情,我本以為她早就接受,縱然發生,也能冷靜從容佈局,但我發現,她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真到那時,未必就接受得了。”
一旦秦琬的心性產生了偏差,情況就不妙了,她這樣聰明的人,必定極為自負,就算是裴熙也未必說得動她,所以,裴熙毫不猶豫地說:“我們必須做一件事,令她的心思沉浸在這件事上頭,縱然有人絮叨,她也不會太過關注。”
陳玄心中一動,忍不住問:“裴大人說得是……”
“裹兒的性子,雖多似聖人,卻也有些像皇后娘娘。”裴熙淡淡道,“這樣的情形,她尚且不一定能接受,更莫要說皇后娘娘。”
說到這裡,他掃了兩人一眼,才道:“此事必定會發生,我們所要做得,不過是推一把,讓它更早、更快,也更激烈地展現在她面前。一旦暴露,我與她多年的情分,未必就能保住,你們若要告發我,現在就可以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 父母之心
陳玄沉默片刻,不由笑了起來:“裴大人這話,屬下可不敢當。”
古往今來,只有主人換暗探的道理,幾乎沒有暗探換主人的份。常青算是特例中的特例,只因他遇上了秦琬,換了旁人,十個他也死了。
常青也知這一點,雖說瞞著秦琬做事不大好,他們做臣子的,最忌諱得就是自作主張。但裴熙肯定不會害秦琬,何況裴熙說註定會發生的事情,那就一定會發生,故他毅然道:“只有這一次。”
“放心,我也不願多做這等違心之事。”裴熙沉聲道,“玉遲在東南運路乾得很不錯,一旦糧倉建成,世家勳貴的利益將嚴重受損,故許多人不希望裹兒繼續主政,你們發動佈下的暗探,讓人起個頭,請求皇子向朝臣講學。再派人****在皇后耳邊敲邊鼓,只需告訴皇后,群臣覺得天下既定,四海來朝,江都公主也就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不應該再以女子之身執政,擾亂朝綱了。”
陳玄心中一驚,只覺裴熙這一招實在太絕。
六皇子與七皇子才進學一年不到,又是七八歲的年紀,真要期待他們能出什麼驚人之語,那是不可能的。但對皇子來說,在群臣面前講解自己學到的東西,這本就是一個極強烈的訊號——歷朝歷代,能以稚齡入朝堂的,除卻小皇帝外,也只有太子了。
朝臣自不能明著讓皇帝立太子,畢竟如今最年長的皇子楚王完全沒奪位之意,誰要推他上前,那就是把他往死裡得罪。立別人吧,名不正言不順,畢竟皇后還沒死呢!這樣迂迴曲折的方式,無疑是一種極好的試探方式,至於皇后會怎麼想……
“此事不必急於一時。”裴熙悠悠道,“你們只需挑個頭,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會有‘聰明人’去做。他們如今正想辦法對付玉遲,只可惜,玉遲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們也派了足夠的人手保護他。再過小半年,發現東南運路之勢不可扭轉之後,這些人就該狗急跳牆了。”
不錯,再過小半年,時間也剛剛好。
想到這裡,裴熙輕輕嘆了一聲。
他知道,秦琬和他犯了一樣的錯誤——她對天下太用心了,就像他曾對家人滿懷期望一樣。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道理誰都懂,一旦落到自己頭上,該傷心,還是會傷心,並不會因為做好了準備,就能平靜對待這世間的不公。
“這一點,我們誰都不如衛拓。”裴熙低低地笑了起來,“不要對那些人有期待,他們不值得。”
寒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