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得真好,不是麼?
也對,前代幾朝,也不是沒有過都城被包圍,甚至皇帝被堵住,或突圍不得,或棄城而逃的事情,漢高祖不也受困過?哪次不是送錢,送美人,派一二說客就能解決?黎民的血淚不算血淚,將士的性命不算性命,大夏的疆土也不是疆土。
只要能將她趕下臺,對他們來說,一切都是值得的。
戰爭給百姓造成再多的苦難,達官貴人也不會看在眼裡,因為他們的生活仍舊富貴榮華。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
秦琬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只覺荒謬又可笑。
這樣的人,只因是她的叔叔,她就不能輕易動對方。
若非此次她早有準備,酈深、葉陵、趙肅等人統兵有方,強行阻住了突厥騎兵的攻勢;連慕孤身一人,前去河源郡王處遊說;曾憲身手敏捷,膽識和判斷力驚人,非但沒被西平郡王祭旗,反倒將對方格殺,莫說大夏對西域的優勢會不在,三代帝王苦心經營方建立強盛的局面也極有可能一去不復返!
你們知不知道,突厥的可汗不是別人,那可是阿史那思摩!其他的人,金銀財帛或能令他們退卻,阿史那思摩卻不然,他要的,一定是大夏的疆土,要得是西域的雄關!
面對這樣的敵人,根本不能退一步,只要退了,一輩子都是輸。你們為了皇位,竟敢與他打交道,出賣大夏的將士?難不成天下就你們一家聰明人,只有你們懂得什麼叫局勢,什麼叫運籌帷幄?
你們,當真不知道,“與虎謀皮”四個字怎麼寫麼?
“沒錯,我現在動不了你們。”秦琬凝視著魯王府的方向,冷冷道,“我會讓你們動的。”
魯王、臨淄郡公,你們父子,當真惹到我了。
想要處理一個親王,最好的罪名無非兩條,叛國、造反。叛國之名,縱證據在手,你們也可以狡辯,那,造反呢?
她的情緒激盪非常,肩膀卻被裴熙按住:“你既已決定忍耐,就不要圖一時之快。”
“旭之……”
“聽我的,現在還不是時候。”裴熙的神色很平靜,字裡行間那種冷酷和肅殺卻是怎麼也忍不住的,“他們肯定要死,但不是現在。”
秦琬沉默片刻,才說:“西域……光是將士就戰死了三萬,這是酈深報上來的,切切實實的數字,更不要說因此淪陷的土地,遭難的百姓……如不是酈深當機立斷,殺人立威,又與兵卒同甘共苦,他們更是早早就對慕容允做了防範……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他們不但洩露了西域的邊防地圖,還對突厥人大開方便之門!”
“魯王在軍中的勢力並沒有那麼大,真要怪,還得怪魏王。西域的邊防地圖,魯王拿不到,真正能拿到的,無非是西域的內鬼。”裴熙冷冷道,“安西都護一職空了三年,足以養大很多人的心。魯王不過恰逢其會,派人遊說一二,許以重利,便有蠢貨按耐不住,想給酈深一個厲害瞧瞧,也好投魯王所好,謀個從龍之功。局面演變到現在這樣,這群蠢貨想不到,如果不阻止將會如何,魯王父子也不可能想到!”
他沒說得是,倘若秦恪有幾個成年的皇子,自己又能立得起來,西域諸將的膽子也不至於這樣大。
皇帝不問政事,又非皇子,而是公主主政。唱好的人實在太少,更多人都是持悲觀的態度,酈深又是秦琬的人,並未在西域久待,之前威望也不算太高,還有個難以逾越的高牆蘇銳做對比,難以服眾是正常的。如果不是這樣,魯王想要說動那些人,西北諸藩要反,總會掂量一二,不會這麼輕率。
這也是好事,倘若人人都服酈深,裴熙反倒不指望酈深能對付阿史那思摩。只有許多人不服他,他偏偏有秦琬的全力支援,才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在勾心鬥角上,只需要守好邊疆就行。
“我——”我的存在,竟成了局勢變化至此的原因?
“不要妄自菲薄,你將連慕派去西域,再明確不過。若非他看出了西平郡王的不對,把寶壓在曾憲身上,如今西域的情況已變了模樣。”
裴熙說得是實話。
阿史那思摩是個很果決的人,倘若突厥兵圍住了高昌,哪怕只有半日,他也會立刻揮師,河源郡王本就是個牆頭草,屆時定然倒向突厥,其他諸藩也是一樣。
關隘因魯王父子洩露情報之故,已被攻破,高昌若被圍住,對士氣的打擊不言而喻。倘若真走到那一步,才是災難中的災難——秦琬的佈置雖很得當,十有八九能在隴西就將突厥給攔下,死傷卻也必定十分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