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吧,早已無淚可流。故他嘴唇蠕動片刻,又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兒臣不苦,這三年來,多虧有旭之幫襯。父皇,旭之他……”
聖人對裴熙頗為讚賞,礙著皇室顏面,為了抹平秦恪被刺殺的事情,才命人將裴熙押解進京。這一出好戲,略微精明點的人都能看出來,自不會為一個註定不會受什麼大難的人說話。偏偏自己這個傻兒子,一回來,剛張口……恩怨分明,心腸淳厚,自然是極好的,但這份心思,真真……沒辦法執掌一個國家。
罷了,罷了,人都長這麼大,怎麼教都教不回來。與其讓他成為眾兄弟的眼中釘,肉中刺,還不如許他一份好家當,安安生生過一輩子。
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聖人心中已轉過許多念頭,越發堅定了決心。故他呵斥一聲,不悅道:“你在混說什麼!若非裴熙知情不報,朕豈會讓你多受三年苦?”
秦恪見老父發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竟是抱住聖人的腿,涕淚橫流:“父皇明鑑,父皇明鑑,旭之他救了兒臣,救了兒臣一家的命啊!還請父皇法外開恩,饒了裴熙,父皇……一啄一飲乃天定,兒子不能恩將仇報,滿天神仙星官都在看著啊!”
他這麼一跪,秦琬和沈曼立刻順勢跪下,一顆心卻吊緊了。
聖人本欲踢開這個傻兒子,一見秦恪鬢角白髮,眉間老態,便十分不忍。又見沈曼臉色蠟黃,一付病怏怏的模樣,想到自己接到的情報,這些年她將秦恪照顧得極好,卻生生拖垮了自個兒的身子。再見秦琬健康又漂亮,想到秦琨,又想想那個夭折的孫子,對長子本就不甚堅硬的心越發軟了,只得色厲內荏地吼道:“什麼神仙?什麼星官?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越發往歪道上走?瞧瞧你娘子,病成什麼樣子,去將太醫令給請來!”
秦恪急慌慌地看著沈曼,沈曼知這是聖人給的臺階,連忙謝恩。
長子今年三十有八,快到不惑之年,還得靠娘子撐著,也不知信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神佛歪道……想到這裡,聖人心中嘆息,面上卻做出一副怒容,厲聲道:“就你深明大義,懂得什麼叫不恩將仇報?那好!朕本欲封你做晉王,封邑萬戶,就在太原那裡。你若要救裴熙,這個爵位就得捨棄,聽明白了麼?”
聽見聖人這樣說,秦恪怔了許久,這才略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妻女,見女兒眼帶鼓勵,橫了橫心,一咬牙:“兒臣不要爵位,只求聖人赦了裴熙!”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腦袋也耷拉了下來。
聖人見狀,又好氣又好笑:“帶著你的代王爵,給朕有多遠滾多遠,別礙著朕的眼!”“啊?父皇……”見秦恪欣喜若狂,傻傻地真有扶著妻女走的姿態,聖人咬牙,怒道,“回來!”
第五十二章 往事如夢
秦恪一貫懼怕父親,聖人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半分違逆都不帶有的。他又習慣了聖人的一言九鼎,如今聽見聖人出爾反爾,心中還有些納悶。
彭澤十年待下來,秦恪掩飾情緒,察言觀色的本事退化了不少。聖人見他將不解寫在臉上,險些氣了個仰倒,便道:“你那寵妾,實在很不像樣,為她的事情,老六特特進宮,伏地請罪。朕估摸著,等你的府邸弄好,他也會往你那兒走一趟,你應著便是。”
聽見聖人提起周紅英的事,秦恪如被扇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忍不住低下頭,訥訥地不知該說什麼。
聖人被秦恪氣得半死,存心刺一刺這傻兒子,讓他知曉什麼叫真心,什麼叫假意。見他被打擊成這樣,又有點後悔,心道我和他計較什麼呢?因著我的私心,恪兒受的苦還不夠多麼?
到底是九五至尊,哪怕錯了,也需要有人搭個臺階下。只可惜,唯一有資格這樣說的秦恪實在不夠機靈,故聖人只能望著秦琬,見她酷似自己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眉宇間沒有一絲卑微之態,心中便喜歡上了。再細細一瞧,發現這孩子全挑長輩們生得好的地方長,組合起來煞是賞心悅目,長開之後勝過白德妃不在話下,原本的愧疚、補償和打圓場,瞬間化作憐愛,生生將擬定的封號改了口:“不愧是朕的孫女,龍章鳳姿,端得不凡。”
聽見聖人稱讚自己的女兒,秦恪比自己被誇都開心,聖人瞧見兒子的模樣,越發不爽,卻不好對孫女發,反倒和顏悅色得緊:“楨兒的女兒及笄時,朕封了個郡君,到你這兒,朕不好破例,就給個好聽些的名兒吧!海陵縣的三千戶,從今日起便歸你所有了!”
此言一出,最吃驚得不是別人,當屬匡敏。
匡敏心中清楚,聖人本打算給秦琬封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