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是親戚朋友,只要他開口,我這裡但凡有的,怎會不借的?奈何要去借我那朋友放貸的錢?咱們都是多年世交;又是親戚,如今同弟在難上,說到這份上,我自然也會盡力居中斡旋,且找我那朋友商議,利錢能不能少些……”
周同曉得這是自己送上門去自取其辱,氣憤不已。周榮道:“我想江兄多少得給咱們周家一點面子,他不是說他去幫著說情了嘛……”
放貸的厲家本是江家原先的管家,江家將女兒嫁於他,於是委託他打理了放貸生意,自己卻將名聲擺正,只做船行與當鋪的生意,這幾年,所賺之錢,已然到了當年沈家的光景。厲家振振有詞地道:“當初鄧二郎來我家借錢時,可是說得好好的,甚麼一個月食肆就能進帳一萬貫,這點子小錢自然還得起的。我還為他操心,怕他新開食肆不好還,提議一個月只需還兩三千。如此一來,這三萬來貫,尋思著不過一年也能還了,我這怎麼成了黑心的了?前幾個月也沒上貴宅去催討,反而替周兄一力隱下此事不宣揚,還不就是為了給貴宅面子?要不是瞧你們情份上,鄧二郎來我家焉能借到半文錢?至於借契上說的利滾利,乃是這一行的規矩,雖然都是親裡親戚,便是兄弟倆那也是明白算帳的,總不能因鄧二郎一人而壞了我這一行的規矩不是?”又言道,“周兄,你們家本來就不需借錢,卻偏生找人借錢。你說我要不借便是不給你們家面子,借了你們如今又找我來算帳,我倒是好生為難的。三萬貫鈔,你們周家自是不在話下,與鄧家是姻親,這又是三郎的妻子開食肆,三郎怎生不予錢給妻子經營?”
在厲家沒討到半分便宜,反而碰了一壁子灰,受了一肚子奚落與譏笑,周榮陪著周同灰溜溜地回來了。
周騰罵兄弟:“你去那家討甚麼說法?江家早就記恨於我,焉能給你半點便宜的?此時自然是少得不落井下石,他道是從中調停,你就信他?你只把人往好裡瞧,哪知一個利字當頭,那是半點情分也無的,人家正等著你送上門去譏笑呢,你倒是如了人家的意……早說了你莫要與鄧知弦那廝往來,那是個敗家的,敗光了鄧家如今亦來敗咱們家,你不聽話,現下落得這宅子轉眼就是他人的了,過幾天且得趕了你我到常熟鄉下去住了……氣死我了!這口氣,不出的話,我絕不罷休!”
周騰一紙訴狀將放利的厲家告上官府,列舉了厲家這幾年放利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且利錢遠高於律法所限,實為不當營生,奸猾之徒,縱容不得,官府需得為民除奸,懇請嚴加查辦。
厲家也不甘示弱,說借錢還債乃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借高利,也是當初借債人自願,並非自己逼迫。周家借的錢不是小數目,任誰有了這大筆錢都可以置產生息過日子,當然利息也就高。鄧家食肆為經營不善才走水,周家要賴帳,倚勢欺人,周騰曾四處在湖州崑山等地強買田地,仗著朝廷有人在鄉坊欺壓百姓,著實該上報朝廷加以約束。
這口誅筆伐的官司是打上了。
周騰忙得團團轉,周同是根本幫不上忙。食肆起火的事,也在一一調查蛛絲螞跡,食肆裡燒死一人,卻是個購菜的小管事。廚子夥計全都被官府召去問話,誰都說自己無辜得很。至於走火原因,卻是歸結到爐灶火未滅,肉食滴肉在火上,從廚房引發的火,連帶旁邊兩家店鋪都受損。
於是隔壁兩家都找上週家門來算帳賠償損失,劉氏這時氣得連罵鄧氏的話也沒有了。鄧氏在食肆走水後幾致癲狂,這時再被逼債,便再也受不了,終於是瘋瘋顛顛起來。李氏認為鄧氏這是裝瘋賣傻故意為難人,“跑出去了倒是好,省得瞧在眼裡鬧心得很!長了反骨,連大侄女兒的食肆都不放過,心腸恁地歹毒辣!做人哪裡還有沒半點良心,進門這麼多年,兒女都十來歲了,卻是分不清夫家孃家,將祖業敗光了,還好意思在家裡待著,要瘋怎麼不去她孃家瘋去?這債就不該咱周家還,就應該鄧家還才是……”
這些話如利刃,落在文筠耳裡,她當然曉得姆媽做錯了,尤其是算計四姐姐的那件事上,可是她終歸是鄧氏所出,自然心疼姆媽現下這般模樣,認為三嬸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很是過份。於是想出頭,卻是被李氏三言兩語給罵得抬不起頭來。“文筠,你要曉得你現下是姓周還是姓鄧?你姆媽可是將這宅子都敗了去,現下保不保得住還難說。一文錢沒掙著,卻是要賣光了產業了……你還想學你姆媽不成?到進你弟弟哪裡有錢財娶親過日子?日後你出嫁可要眾姐妹們賙濟?”
文筠聽得傷心。鄧氏開食肆,為圖利不假,可也正是因為她在周家中實在沒地位,要錢沒錢,孃家又不爭氣成日裡只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