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有宮人來回出發的吉時已到了,太后遂帶著丹陽郡主,被簇擁著出了她暫居了幾日的院落,上了軟轎,到山門前再上自己的儀駕。
至於福寧長公主與蕭琅,則早就由人各自抬著,在山門前等著了。
只從頭至尾,母子兩個都在車裡沒露過面,倒是免了再橫生事端的可能性。
一行人很快都該上車的上車,該上馬的上馬,在大相國寺一眾和尚的恭送下,浩浩蕩蕩離開了。
施清如也一直與大相國寺的僧人們一樣,低垂著頭恭送太后,自不知道蕭琅在自己的馬車駛動以後,曾強忍著後背的疼痛,掀起車簾的一角,偷偷看了她好一會兒。
在蕭琅看來,施清如瘦了一大圈兒,臉頰唇間也是毫無血色,顯然身子還沒將養好。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他害了她,卻礙於孝道,不可能真對自己的母親狠心絕情到底,連為她討回應得的公道都做不到,虧他還信誓旦旦親口與她說過,就算是他母親,他也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和公道。
就算如今她封了縣主,可他母親卻什麼懲罰都沒受到,甚至連親口向她說聲‘對不起’都不曾,說得難聽一點,這與嗟來之食,以利換命有何分別?
換了別人,縱知道是嗟來之食,以利換命,也一定會受寵若驚,無限喜幸的坦然受之,並以此為榮。
她卻天生一身的傲骨,對名利也看得極淡,心裡一定很悲憤很憋屈吧?
只盼她別因此連他一併恨上的好,不,她若肯恨他,反倒是他之幸了,就怕她連恨他都懶得,直接視他若無物,——總歸他以後一定會對母親嚴加看管,絕不會再讓母親像以前那般肆無忌憚;也絕不會再打著愛她的名義,做直接間接傷害她的事,絕不會再給她添麻煩了!
蕭琅下定了決心後,回頭再一看,仍能看到施清如站在原地,纖細單薄,好像一陣稍微大點的風,便能將她吹走一般。
他心裡就越發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兒了。
半晌才放下車簾,生出了個他為人子者,本不該有的念頭來。
要是韓徵能不因施太醫封了縣主便既往不咎了該多好,他雖不能讓他母親付出真正痛徹心扉的代價,好歹能讓她的既得利益受些損傷,能找她一些麻煩,讓她疲於應對也是好的啊,——這樣的想法蕭琅知道自己不該有,那總是他的母親,可正是因為他自己顧慮重重,下不了手,所以才只能寄希望於韓徵來下手啊!
可惜皇祖母已封了施太醫為縣主,只怕韓徵也只能見好就收,到此為止了吧?
施請如自不知道這些,她目送太后一行浩浩蕩蕩的走遠後,便也帶上桃子,由小杜子帶人一路護送著,回了她和常太醫師徒兩個的家去。
到家時,已快交未時了,正是一日裡最熱的時候,她身體本就還沒復原,下車時又下得有些急,眼前一黑,便差點兒栽到地上去。
唬得桃子忙攙住了,急聲問道:“小姐,您沒事兒吧?”
小杜子也忙上前關切道:“姑娘可是累著了,還是身體又不舒服了?我這便打發人去請常太醫回來啊。”
施清如忙穩住了,擺手笑道:“我沒事兒,就是下車一時急了些,昨晚又有些沒睡好罷了,回屋歇歇就能緩過來了,你們都別急,更別讓師父他老人家頂著大日頭白跑。”
說完率先往裡走去。
桃子與小杜子見她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的,方心下稍松,忙跟了她後面。
待進了屋子,吃了桃子遞上的溫水後,施清如覺著身體越發好受了些,便與小杜子道:“你稍等我片刻,我去廚房給督主做些吃的,等我做好了,你便即刻帶了進宮去吧……我真沒事兒,我自己就是大夫,更不可能諱疾忌醫,你就安心吧。”
小杜子這才笑著應了“是”,目送了施清如與桃子去廚房。
施清如在廚房待了半個時辰,給韓徵做了一份酸辣開胃的冷麵,還配了一碟涼拌的銀苗菜和一碟黃燦燦的豆芽菜。
半年多未親自下廚了,一開始她的手藝生疏了不少,冷麵撈起來過水時撈得遲了些,都坨了,銀苗菜汆水的時間也稍稍長了些,給汆老了,不能用了。
好在第二次時她便找回了手感,面也冷得很好,銀苗菜和豆芽菜也都汆得剛剛好。
她這才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不怪都說三天不練手生的,她這都多少個三天了?
都怪督主,要不是他當初非要拒她於千里之外……不過他也不容易,她就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