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知道他的意思,大約是瞧著自己淡淡的,便想湊趣逗笑一回,心裡不免一軟,暗想:他卻是極有心意的,若非有個男女之別,真個能親近的。偏有那一等煩擾,竟也是可嘆的。雖這麼想著,她面上卻只笑著啐了一口,道:“什麼茶沒吃過?倒是稀罕這個來?”
寶玉還要再說,寶釵卻笑著道:“我也聽過那妙玉,旁的不提,於茶道上卻是不俗,原還想著今日說不得有這一份口福,現在看來,倒也未必。”見她開口,黛玉唇邊三分笑意,便只餘下一絲兒,言語也淡淡的:“薛姐姐謙遜,你自來博學多才,想來這茶道上面也是精到,何必做司馬牛之嘆?”
三人正自說著,賈母已是在上首笑問寶玉,便放下這一段,只與她湊趣。及等這一日賞玩歸來,黛玉不過淡淡,寶釵卻斜倚在窗下,凝神思量起來:這些時日過來,姨媽每每透出一絲意思,偏老太太那裡卻不曾鬆口說一句。今日更了不得,在林丫頭那裡便藉著話頭問了姨媽的錯漏,那還算小事兒,到了自己這裡,越發什麼都說出來。雖則寶玉待人的心是好的,論說聰慧性情也是一流,雖有幾分憊懶,旁樣東西也不曾差了分毫,又有姨媽的心意在,到底也沒個意趣。
她心裡這麼想著,忽而又想起寶玉素日言語溫柔體貼,心裡微微一動,竟說不出內裡是個什麼滋味來。恰此時薛姨媽打發人來取個前兒新得的丁香簪子,寶釵便斂了心事,忙令開啟箱籠取了去,一面又問:“這又是取來做什麼?”
來人便笑說了一回,卻是薛姨媽去王夫人那裡閒坐,偏正趕上她使人打了新樣的首飾,又特特與寶釵擇了一份,薛姨媽便想起這丁香簪子來——這簪子雖是小物,樣式卻是江南時興的,極新巧玲瓏,倒與京中的不同,也合湊個新鮮。
寶釵便點頭道:“這倒也罷了。只是東西雖小,到底是送與各處去的,便索性帶幾個匣子過去。一則個人喜好不同,二來也是個樣子,自來也是心意。”鶯兒忙令取來幾個小匣子來,與來人一道帶了過去。
也是如此,黛玉見著那小小的雕漆素紋匣子的時候,她微微抿了抿唇,及等人去了,她便與紫鵑道:“想來我早前為著那宮花惱了一場,那邊都記著呢。她既有這樣周全的心思,何必做那不周全的事?每每我見著她,便覺不自在。”
紫鵑笑道:“姑娘何必在意思這些?不過小事兒罷了,若在意便看一眼,若不理會,也就丟一邊兒去。不過面子情過去的,也就使得了。倒是老太太那裡,又使人喚姑娘過去,我雖不在那裡,到底是從那屋子裡出來的,也聽了三言兩語的。老太太雖從不說出口,心裡的意思卻是人人明白的。”
“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這樣的事,我是不願沾的,也是不能說的,不過含糊著罷了。”黛玉唇角一抿,眸光幽幽,竟似含著一汪秋水:“不然,又能如何?真個說破,老太太必是要惱的,寶玉便有千般不好,在她眼底也是一萬個好的。我雖是外孫女兒,到底姓個林,再不能比。若說是太太等處的緣故,她們爭持起來,我又有什麼趣兒?且也不是真心,我再不願意的。”
春纖聽她們說到這一處了,便放下手中的針線,皺著眉道:“姑娘且先別愁那個,到底不好說破的事兒,兩處且還有的磨牙。倒是寶二爺那裡,我瞧著才是一樁大事。他素日便待姑娘與旁人不同,我聽著說,竟認姑娘是個知己,雖有史姑娘薛姑娘兩處,也多有不如的。偏如今府中總念著金玉兩字,他若是一時魔怔了,嚷出什麼來?姑娘又有什麼臉面?”
第一百零七章 存離心偏遇風雨欺
黛玉聽得這一聲,登時一愣,半晌說不得話來,暗自度量一回,才慢慢吐出一句話來:“總不至於此罷!”
那邊兒紫鵑端著茶聽著了一回,又想著舊日寶玉種種不同常人之處,一時卻站住了,也顧不得茶不茶的,只先說話:“姑娘仔細些才是,寶二爺自來就跟別人不同,要是一時魔怔住了嚷出什麼話來。姑娘又如何自處?本就無心,何必惹這個腥?鬧出什麼話來,面上也沒光呢。”
“紫鵑姐姐說的是,姑娘原是女兒家,名聲最是緊要,再不能有半點錯處的。不說外頭如何,就是府裡頭,哪裡又能傳出什麼好話來!”春纖早有這個心思,又知本該有試玉一事,雖說如今情境不同,到底有些擔憂。不過從前或是時機未到,或是火候略差,總也沒的說出來。這會兒一氣說出來,又有紫鵑這般說來,她忙就添了兩句話來。
身邊兩個大丫鬟都這麼說,黛玉雖還有幾分遲疑,也不免默然。在細細想一回舅家、寶玉的種種,她心中便是一嘆:日後愈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