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明悟。只越是知道,她越是不忍——如今黛玉寄居賈家,賈家不好,她只有更不好的。因此,常日裡她只有勸慰開解的。此時見黛玉如此,她也紅了眼圈兒,口裡還道:“姑娘,三姑娘惱了才是如此。哪裡就到這地步呢。”
黛玉卻是冷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家賊外敵反坐栽贓
說到此處,黛玉懨懨地將放在案几上的手垂下來,心下一陣痠軟,只無處再說。
另一頭紫鵑動了動唇,又覺辯駁不得,只得伸手在黛玉背上輕輕摩挲,轉口嘆道:“姑娘看得這般明白,終也無法,竟還不如好好兒將養身子,且瞧著日後。”
這是實話,黛玉原就傷懷,見她這般說,也只能默默。為此垂淚一番,且說不得旁話。此時外頭朱鷺端了湯羹點心進來,眼見黛玉又自垂淚,忙收了面上笑意,輕聲道:“姑娘怎麼又落淚了?仔細身子才是。”黛玉略一點頭,卻無心吃食,朱鷺再三勸了,她方勉強吃了幾口,用了一塊桂花糕兒。
誰知事兒卻是一出出的來,這抄檢一事餘波不斷,那頭又聽說東府自家設宴賞月,正是熱鬧喜慶之時,偏忽而聽得牆下有人長嘆之聲。那處四下再無下人的房子,又緊著祠堂,旁的聲響再無,又兼風氣森森,月色慘淡,倒恍惚似聞得祠堂門窗開闔之聲,不由人毛髮倒豎,心中畏懼。
說這話的是小娥,她自來便愛那些個東加長西家短的事兒。兼著這又事涉鬼神,原是底下一干人等最愛說嘴的,東府離著近,連著底下僕婦婆子常有往來走動,幾個時辰便從那邊傳到這裡來。恰就被那小娥聽見了,她轉頭就繪聲繪色,說與黛玉房中一干小姐妹。
黛玉原在窗下讀書,並不留心——她素日身子弱,小娥不敢在她面前提一個字的。誰知小娥實有一張好嘴皮子,又是極近的事,由不得她們不怕。正自害怕,一個挨蹭到另一個,倒叫那個唬得面色雪白,忽而驚叫起來。
這悄沒聲西的時候,忽而聽到驚叫,最是嚇人。黛玉本自體弱,一時唬得面色微白,書卷早落在案上。好在紫鵑回神得快,也顧不得那頭朱鷺砸了茶盞,自己針紮了手指,忙擱下針線活兒,且趕著過去喚姑娘。見黛玉回過神來,紫鵑方一面撫著她的背,一面罵道:“也不知是哪個,必要好好收拾了才是。”
朱鷺已是收拾了茶盞碎片,又喚人進來清理,聽得紫鵑這話,她也白著臉點頭:“可不是,這好好兒唬得人心驚肉跳的。”由此問及小丫頭,兼及小娥等人,主僕三個方知道了裡頭的事。
黛玉連日傷感,如今又聽得這話,旁的且不顧,先想著兒孫不孝,倒讓祖宗蒙羞嘆息這一件,不免喟嘆。又想著自家連著兒孫子嗣俱無,獨留下自己一個孤女,連年正經的祭祀也無,怕也是要讓祖宗嘆息的。
一時想著念著,她卻只紅了眼圈,默默無言。
紫鵑先前不論,昨日就聽黛玉又重說了賈府衰敗之徵,這會兒聽了祠堂長嘆,心中越發驚疑信重。既是如此,再看黛玉神色,她也失了料理那一起子小丫頭的心,因嘆道:“這又不是好事兒,你們沒得白嚼蛆作甚麼?再讓我聽見了,必要罰的。”只不讓傳揚出去。
然而,黛玉這處都知道了,原就經心的探春如何不知——少不得在屋子裡呆坐半日,雖不曾落淚,卻實有欲哭無淚的痛心。只她自來要強,出了門往賈母處晨昏問省,只沉默了些,旁的一如就往。再瞧姐妹兄弟,寶玉無能,惜春孤介,湘雲嬌憨,寶釵離去,獨有一個黛玉,也似自己一般暗沉。
林姐姐敏感多思,又是經歷離殤,怕是比自己更明白。可她一則姓林,二則也是姑娘家,與自己一般,實無甚法子,只能旁觀而已。再如老太太、鳳姐姐,難道便瞧不出來?不過大勢如此,難以迴轉罷了。想到此處,探春心意懶懶,不覺失了舊日敏銳,只在賈母問及之時,略略逢迎應和,實短了精神。
她都如此,旁人更覺索然。
賈母看在眼底,也大沒興致。好在明日便是中秋佳節,賈政歸來,正好湊個月圓人和,骨肉團聚。她略略舒暢了些。不想真個八月十五佳節時,頭前與男丁宴席,一次坐開來,她便道人少,不如當年過的日子,只推說旁的家裡有父母須得應景,又將探春惜春兩人請出來。
後頭賈赦、賈政領著賈珍等散去,賈母撤了圍屏,令兩席併為一處,又添衣盥漱,重頭吃了茶入座。明是團團圍繞的,偏賈母見寶釵姐妹家去,李紈鳳姐病了,一處短了四個人,又覺清冷了好些。此時說道起來,旁人猶自賠笑相對,又有王夫人比出賈政,道母子團圓,比往年有趣等話。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