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她的意思,努力在她的注視下通通吃光,再全部嘔出來,還有眼淚。
對於這樣的反覆我無力控制,甚至恨起自己的不爭氣。
我感激胤禎為我做的,只是身體吃不消。我不是非要錦衣玉食,更不是挑三揀四吃不得苦,只是身體不允許。似乎肚子裡的孩子什麼都乖,偏就折磨我的胃。
一個人時我從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只是偶爾看到他們的眼睛,會發現自己除了腹的日漸隆起,其餘的地方越發瘦起來,顯得不算突出的肚子出奇的大,而且沉重。饒是如此,手腳卻變得浮腫,甚至因著地勢的關係呼吸都變得困難,總是躺在帳中,除了吃就是吐,醒了繼續這樣的生活。還有不知他們從哪裡找來的草藥煎熬成黑褐褐的一碗,我不問,只是接過強忍著喝下,大家心安。
忍著疼把戒指拔下來,捻了根細細的紅繩系在脖子上。不取下來便看不見它,只是常常在半夢半醒時鎖骨很疼,喘氣都疼,突然就醒過來再睡不著。
我的存在似乎也沒有給大軍帶來什麼困擾,他們依然操練、作戰。且戰且進,且進且退。
戰爭總是有勝有敗,因素很多,無外乎天時地利人和。我雖不出現在眾人之前看不到勝負氣象,卻也能從那些總是高漲計程車氣中感應到,這個愈加成熟的老十四早已在這一年多的磨練中非以往可比。所有一切都像在他的掌握之內,這場戰爭在他心中早有定數。
每年的正月總會有些新氣象,遠在京城之遙遙邊西也無例外,大軍準備長途跋涉到穆魯斯烏蘇。我想不起這是什麼地方,似乎記憶早就停在某一處,切斷時間,甚至空間。
胤祥解釋是青藏交界,問我知不知道通天河,我迷糊著知道孫悟空大戰通天河。他笑著拍我的頭要我繼續睡覺,那副樣子像是在哄他的孩子。
不分白天黑夜的睡,讓我在聽到長時間的轟鳴巨響時嚇得險些摔下榻。
所有人都集中在操練場,吼聲像是遠天傳來的雷。
遠遠的我看不清,不知他們在做什麼,聽孝顏起是胤禎要斬一名細作,以儆效尤。
這樣的事在哪兒都不少見,沒什麼稀奇,只是胤祥不隨大軍前往轉而回京讓我驚訝萬分。這個決定裡還有我和孝顏,胤禎要我們跟著他一起往回路退,至少退到他們認為安全的地方。
我不知道哪裡是安全,滿心滿眼都是胤祥的腿。右膝上纏了一層層的紗繃,白得像是積滿了雪,晃得我眼睛直花。
“假的。”孝顏湊在我耳邊聲地:“不然哪裡回得京去,總要做做樣子。”
真的?我竟然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只覺腦袋沉澱澱的疼。
胤禎笑著朝那團白色上用力踢過去,胤祥快速退開閃避,兩個大男人就像還年少時似的在帳子裡對踢起來,轉跳騰挪間讓我清靜許久的家熱鬧起來。
好好的白紗染了些灰黑,霧濛濛一片看不清楚。
這樣笑著鬧著的兩個大男人讓我的心放下來,只是一看到他出了帳子走得顛簸,心就又揪起來變得抽疼。
回程時我們擠在馬車裡,很慢。走走停停,耽擱了一個多月才進到甘肅境。我怕誤了他們的大事,又怕胤祥不放心,只得死死忍著。
胤祥的右膝上始終纏著那些白紗,每每更換裝得跟真的似的。任他再怎麼哄我是假的,我都不敢像胤禎那樣去輕鬆敲打。孝顏抓了我的手碰上去,兩個人都看著我笑,我才用指尖輕輕住,也跟著笑。
很多東西突然間就湧上來,衝進腦袋漲得滿滿卻抓不住頭緒,千絲萬縷地到處奔躥,心就莫名地慌起來。掀了簾角看出去,天色已黑,清楚聽見車輪轉動和馬蹄踢踏的聲音,卻看不清前路,甚至兩旁風景都籠在一片暗淡月光下。
路漫漫,其修遠兮。路總在腳下,盡頭又是何處。
曾經的曾經,天涯海角的夢想終究是夢,還是無需再想早已變成如今不得不面對的處處是家,無家。
我和孝顏走那麼遠,或許我們早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只是仍要盡力跑到這個時空的最遠處。因為那裡有我們的親人,因為只有在這樣遙遠的地方,才能把京城的繁華人世拋在身後,不想,不念。
易安和行久先我們一步跑在前面,打路途所需,每至一處時早已佈置妥當。隨行的幾人倒是我曾在蘭州院見過的,身手很快,不知是胤禎的親信還是胤祥的,從來不多話,吩咐什麼便做什麼,十足軍人作派。
再經蘭州時我們沒有進城,馬車緩緩地向前跑,與當日離開時不盡相同,心境卻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