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的小臉,似是知曉我的心意,竭力地作出誠懇和真摯的表情,心裡不由又有些好笑,原來她竟怕我不信她麼?
信與不信,又是如何,她與我本沒有交集。
抬眼望桌上看去,菜色清淡素淨,倒是誘人,夜裡並沒有再用膳的習慣,本想嚐了嚐,以示謝意,便可離去。
但入口而化的豆腐,帶著淡淡的鹹香,唇齒間皆是鮮美,青蔥鮮嫩的芹菜,如葉兒片的百合,清新可口。乏而無味的清淡素食,竟做得如此鮮美可口,令人停不了箸,不知不覺間,竟掃光了碗碟,一時有些羞臊,道了聲謝,便離去了;這人,倒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藝。
再見面時,卻出乎意料的,看見她淚流滿面。
不過數面之緣,見得她放肆打量的樣子,見得她自傲痛心的樣子,見得她孤獨醉酒的樣子,這次卻又見得她軟弱落淚的樣子。
一個人,怎麼有這麼多的感情面,不似我,總是清冷,萬物不入眼,悲喜不驚心。
見得她縮在角落裡,失聲痛哭,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顆顆往下墜,似流不完的淚一樣。
我便往一旁躲了去,誰知她也哭著躲著,恰恰倉皇地躲到了我跟前,她急急請了安,便要抽身而走,我卻不由叫住了她,沒見著倒罷了,見著了,不安撫一句,倒顯得無情了。
可坐下後,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身邊的雲傾,從未掉過淚,旁人又不敢在我面前落淚。
突然有些懊惱,竟將自己陷入了兩難境地,有些無可奈何,終是嘆了口氣,遞過絲絹,學著從前孃親哄我時的樣子,在她背上輕拍了拍,不知說什麼,只得用了佛經裡的一句話,“萬物隨緣,悲喜自在”,看著她怔忡了下,再留下去,恐怕讓她覺得不自在了,便起身離去。
過後幾日,白日裡聽得她在苑裡忙碌的搬放敲打聲,夜裡在小廚房的砍柴生、鍋鏟聲,在安靜的長寧宮裡,總是顯得很噪雜,卻莫名地驅趕走了宮中的死一般的寂靜。好似自她醒來後,長寧宮便開始不一樣了,她好似賦予了死寂的長寧宮一絲生機,也賦予了那些毫無生意的貶黜妃子們一絲生機。
似是想念那夜的西湖豆腐,又似是藉著那一絲煙火氣的溫暖,每當那苑中飄來香味時,我便讓雲傾陪著過去用膳,有時喻嬪和婉妃也會過來,見得那二人神智逐漸清明,想是將她當初的話語都聽了進去。
我不常言語,大多時候,都是靜靜坐在一邊,聽得她們說起,晨時她說的那些故事,描述著那些或勇敢、或悽美、或聰明的女子,似是在她眼中,女子應是活得如躍出朝霞的金烏般,燦爛耀眼。
每當我在時,她的話就很少,與她們話語中,那侃侃而談的夫子,大相迥異。她的舉止總是有些拘謹,但每夜見得我來時,眉眼間卻都是喜悅,儘管她低眉斂目,那清澈眸子裡掩不住的歡喜,仍是落入了我的眼中。
她食量很小,又吃得很快,也不顧別人小口吃菜,總是盛了米飯,夾些菜,大大地扒上幾口,臉上盡是滿足的神情。用膳舉止完全不似個女子,總有些粗魯的,好似從沒學過宮裡的用膳規矩。
大抵是想到她忘了從前的事,眾人也不說她,只是偶爾低低偷笑著,她不明所以,摸著腦袋,便也跟著笑了起來,卻引得笑聲更歡了,笑著笑著,她偶爾偷瞄了過來,我總能察覺那清澈眸子的視線,卻是不動聲色,心裡總不願讓別人打探著想法的。
她總是早早吃完了,便託著腮,看著眾人將那些碗碟一掃而空,平凡的小臉上,便會閃動著歡喜的神色,原來看著別人吃光自己做的菜,也會如此開心麼?真是個簡單又容易滿足的人。
直到見到那個精巧雅緻的小花圃,裡面種了些翠綠的繞山草,圍繞著潔白微紅的勿語花,才知道她這些日子,原來都在忙於此。她身著一身淺青色的長衫,蹲在花圃前,極為呵護地,將一叢叢的勿語移栽進花圃,悉心而溫柔,平凡的臉上異常的凝神專注,那普通的眉眼竟變得動人起來。
直到走近,她才發現我的到來,匆忙起身行禮,額間滲著細細的汗,有一滴忽然落下來,墜在她的眼角,她眨了眨眼,撲閃的睫毛上的汗水,似那振翅蝴蝶沾染的露珠,晶瑩透徹。
她隨意地抬過手背拭了下,卻平白在臉上抹出一道汙漬,似個小泥貓,真是一點宮廷禮儀也不懂啊。
我不由多打量了她幾眼,她卻忽的扭捏起來,眉眼間歡喜自勝,真是個容易開心的人,她探手進了花圃,折下一朵盛放的勿語,遞到我眼前,目光灼灼。
我不由一怔,她可知這勿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