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李代瑁還是第一回踏足明輝堂。
庭前竹影森森的老院子了,當年本為顧氏喜竹才栽的,嫁過來之後,她住了幾年,又嫌竹子易滋生蚊蟲,夏日裡潮溼多悶,不肯住它,於是他又替她修了海棠館。
她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先帝軟弱性善,心思不在朝政上,這些年,朝事一直由他來做,自然也就長駐宮中。
為此,曾有一年的時間,顧氏扔下孩子,撇下王府一攤子事,轉而回了孃家。他不是個求人的性子,冷了她一年,直到顧氏一年後自己回來,從此便是相敬如冰的夫妻,兩人算是徹底決裂。
正房的西窗燈還亮著,顯然顧氏也在等他。
豔赤色簇團薔薇寢衣,長髮總攏一側,朦朧燈光下,顧氏美的不像四十歲的女人,她冷冷看著丈夫,緙絲質的袍子一絲皺褶也無,淡淡一層青須,雙眸沉似星河,看不出是喜是怒。
外人看著他高深,但二十年夫妻,顧氏最知他的為人。李代瑁此人,固執,刻板,冷漠不通人情,不過是個白生了張俊臉的呆子而已。
“便惹了你,黛眉也是我的人,王爺怎能……”顧氏話不及說完,李代瑁一耳光已經搧了過來。手勁極大,象牙扳指自她唇側劃過,劃出一道血痕。
顧氏下意識捂頰:“你居然敢打我?”
反手再一巴掌,李代瑁將她的脖子抽的猛轉,一頭烏髮頓時散亂。
掐手抬起唇角沾血的臉,李代瑁冷冷道:“顧真真,你總說白鳳卑鄙無恥,在本王看來,你還不如白鳳,至少她知道廉恥,便再想要權,再想垂簾聽政,也不曾把白明玉送至本王的床榻之上。”
顧氏忽而不可自抑的開始狂笑:“我怎能比得上白鳳?十年前,我懷胎八月,除夕夜叫她誣賴要害她滑胎,在交泰殿外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就在雪地裡頭,刺骨的寒。
我的孩子沒了,她的卻好好和出生了,如今還做了皇帝,我未出生的孩子叫她作弄掉了,我的丈夫老黃牛一樣替她賣命,論心機之深,人之歹毒,我又怎能和她比?”
想起早產後夭折的孩子,李代瑁再揚起手,那一耳光終究沒有打下去。
當然。白鳳的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不過一個短腿婦人而已。大約是有些喜歡他,不過宮裡宮外,喜歡他的女子實在太多了。
先帝宮裡的嬪妃們就不說了,扔帕子的,丟香囊的,哭哭啼啼拿著簪子戳心的,若非總有老四李代聖替他擋著,不知那鶯鶯燕燕們,連命都不要的,要往他跟前撲到什麼時候。
這些倒還罷了。
前些日子陪小皇帝去武德殿贍仰並擦拭高宗皇帝當年御用的兵器,李代瑁在樓上解手時,有個三十多歲的嬤嬤,不知怎的混了進來,在他入廁時,居然埋頭跪在地上,哭著說道:“婢子此生此世,只為王爺一人守貞,不求王爺多青睞一眼,也不求王爺知道婢子的名字,只求王爺知道,宮裡有奴婢這麼個人深愛著您,一心一意,赴湯蹈火,願意為王爺赴死的婦人,婢子此生無憾。”
可以想象,那一回入廁,於李代瑁來說有多麼的難堪。
白鳳倒不曾示過愛,但確實是她害顧氏流的產。而偏偏,李少陵那麼個好孩子,就是她生的。李代瑁十年應付白鳳,並不是果真看上她那麼個短腿婦人。女人於他來說,從小就不是什麼難得到的東西。
他只是忠心耿耿,想為大魏王朝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儲君而已。
但白鳳和顧氏兩個一年也見不了一面的婦人,不知怎的就結成了死仇,一個恨不能一個死。為了那個沒出世的孩子,李代瑁在顧氏面前,氣焰天生就低了一頭。
“你若饒不過我,此時我便在此,若想我死,拿刀來便是,好端端的,為何扯上寶如?”李代瑁攥緊拳頭砸在桌子上:“你是嫌這府中還不夠亂嗎?”
顧氏揩著唇角冷笑:“小時候你便待趙寶如與別各不同,我便心裡噁心,也只認你是喜歡孩子,憑她在這府中出出進進,也只能強忍著。
可如今我不能忍了。你贈她海棠館,贈她夜明珠,她與尹玉良之間沒影子的事,你卻差人生生打折尹玉良兩條腿,為此不惜激怒尹繼業,你敢說自己就只是出於長輩對於小輩的喜歡?”
李代瑁道:“愚婦,七顆夜明珠,是父皇贈予,我也曾給你,你不肯收,我便分予悠容和寶如兩個,就像海棠館,當初亦是為你而建,三請四請,你不肯去住,好好一座院子蜘蛛滿爬,難道也不能給別人住嗎?”
顧氏苦笑著搖頭,指揩過唇側,悠聲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