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嚐這其中滋味,或許我再做上千年萬年的劍靈,也是枉然。難道你就不好奇為什麼她會在你的心中留下那樣一份執念,即使身為太上的你也難以抗拒嗎?”
北通玄緩緩說道,聲線中是不應屬於將死之人的從容。
“……”青鸞聞言一陣沉默。“我不懂,亦不願懂。”
“快點回來吧,未來的路很艱難,天嵐需要你,他亦需要你。”北通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敏銳的察覺到青鸞在方才臉上神情極為細微變化,他從那變化中看見了某些希望。
“……”青鸞眉頭蹙了起來,她波瀾不驚的心中在那時起了些許漣漪,但她並不喜歡這種東西,她再次拿起了腰間的玉簫,輕聲說道:“你的時間到了。”
一道悠揚的簫聲在那時響了起來。
北通玄感到一陣虛弱,他知道,他的肉身將被葬於大地,而他的靈魂。不,他沒有靈魂,或者說他的靈魂並不能被稱之為靈魂。既然不是靈魂自然去不了星海,自然便會被葬下。永生永世,輪迴千載,世上再無北通玄。
他的身子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他轟然倒下,那不大的聲響卻莫名的震耳欲聾,仿若泰山崩塌。
這座守護了西涼十餘載的豐碑,終於倒了下來。
他看著星空,在失去意識前,最後一次回憶起自己的一生。
在藏雲山上,一位少年成就星殞,他第一次被他握在手中,他說:“十方,從今日起,我便是玉衡一脈的星殞,你與我相伴一生,仗劍天涯,行俠仗義,快哉,快哉。”
那時,那少年英姿勃發,豪情萬丈。
而後漢庭崩塌,天下大亂,男孩已經長成了男人。
他立於蜀地的戰場,腳下是百萬腐屍,他渾身浴血,他亦渾身浴血。他問他:“十方,師尊說守護蒼生是天道之命,蒼生劫難亦是天道之命。既然要我護佑又何須再起劫難,既然要起劫難,又何須要我護佑?”
那時,男人滿臉鬍渣,眸子再不負當年光彩。
又是數十載過去,那個男人已經白髮蒼蒼。
一日,他坐於天嵐院中,將他端詳於手中,輕撫它的劍身。他說:“十方,有人攪亂了天機,我尋不到我的徒兒,天嵐一脈,或許便會斷於我手。”
那時,老者的眉頭緊皺,眸子中是說不清道不盡的憂慮,為天嵐,亦為蒼生。
終於在一天,老者忽然問他:“十方,你願意做我的徒兒嗎?”
那時的他雖然經歷千載歲月,可卻單純的想一張白紙,但無論如何,他嚮往著人,他在這千年的所見中,讓他對人產生濃烈的興趣。
於是老者用某些秘法,為他做了一個身子,而他便以一個人的姿態走入天嵐院。
他從一個孩童做起,體會了每一個人一生所會經歷的一切。
他敬畏他的師尊,敬畏天嵐的宗旨。
他慢慢長大,慢慢的學會如何做一個人。
有一天他遇見了她,亦愛上了她。
那應當是一段很美妙的日子,他沉溺其中,幾乎不能自拔。
可師尊的命令卻不容違抗,他告別了她,隻身來到了西涼,開始隱姓埋名,開始做出許多在他看來並不對,但又不得不做的抉擇。
終於,有一天他可以回到長安,他滿心以為自己可以將之明媒正娶,彌補這些年的過失。
但一道是蒼生還是她的難題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是沒有過猶豫,不是沒有過的彷徨。
可他終究選擇了蒼生。這是一道沒有答案的問題,無論選擇什麼,他註定會為此愧疚一生。在她倒在他的懷中那一刻他便有所預料。
否者他又怎會在以後的日子裡,每每輾轉反覆,每每側夜難眠?
他想著這些年,想著這些事,最後腦海中的畫面終於定格在那一夜的長安。
她一襲紅衣,面若桃花。
他渾身素縞,狀若離人。
她來嫁他,他去送她。
他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探向自己的懷中,他想要在讀一遍那個故事。
但手卻落了空,那書他已經還給了蘇長安。
他有些失落。
“如煙,若有下輩子,我……”他這般說道,但話方才說出一半便生生止住。
對於劍靈來說,沒有下輩子……
“哎。”他又是一聲長嘆,仰頭看向星空。
穿越層層霧靄,他恍若能看見那顆已隱沒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