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是何時離的京?家裡又有什麼囑咐?”
威寶恭敬回道,“有負了奶奶囑託,奶奶要責罰,奴等也領的。只是這回出門,奴們一早也不曉得訊息。原是房師傅不知怎麼地同主院裡搭上了話,得了太太允許便套了車要走。小陶姐姐病得深重,一時發急,攔不得也跟不得,眼看著房師傅只要了個車伕就要跟著到奶奶這處來,央了送飯的小丫頭來報了信,奴們這才曉得出了事,又央告過太太,隔了一天才得了准許。幸而房師傅一路走得緩慢,過了兩日也就追上了。這路上又行走了差不多十六天,好在路上倒太平,不曾有什麼意外。”
莒南等她說完,補充道,“奶奶,這回出門太太並沒什麼特別囑咐的,只教小的們到了地方,記得同主子問聲好哩。”
徐明薇聽著只是嘆氣,出門前她明明同婆母說過的,先生身子不好,只怕趕不得路,一干奉養的耗費也只算在她頭上,頭裡便留了一千兩的銀票,留著給先生買山參的。她這才放心地同傅恆到任地上來,不想,才出走沒半個月,她前腳都還沒到平陸縣衙門,房師傅後腳就出了京城。虧她還傻兮兮地又帶了一回信回家,讓莒南她們拖著房師傅,哪裡料得到人早不在京城家裡了?!
傅恆聽見徐明薇和兩個丫頭的說話聲,面上是一陣青來一陣紅,心底難堪極了。家裡難不成就困難成這樣,連著多一張嘴巴吃飯都養不起了,非得這般前後腳地“趕”了人出來?他自小就知道自己親孃是個什麼秉性,貪小近利,小處精明,大處糊塗。他爹也是曉得他娘這個毛病,平日裡只要家中深居簡出,少同別家往來,免得曝了短罷了。
徐明薇瞥見傅恆臉色,也怕他多想,心裡猜疑自己怨恨婆母,便沒再留莒南和威寶細問,只說道,“你們兩個去尋了你們婉柔姐姐,叫她開了箱子給你們找副床簾帳子,近來蚊蟲多,早些掛上了,免得夜裡被蟲子咬的一頭包罷了。”
莒南和威寶心裡暗自鬆了口氣,見主母和氣並未多責怪,一時也高興去了。
徐明薇想起黑炭來,原本內宅婦人也是不好隨便見了外男的,這會兒傅恆也在場,倒沒那麼大幹系,因此只回頭來看他,和聲笑道,“你家爺早吩咐了下來,院子天天打掃著,去了便住得。若是有什麼短的,只管打發了婆子們來要,切莫拘謹客氣。”
黑炭在她小時候是見過一回的,當時徐明薇就已經是一尊精緻瓷娃娃,好看得不似真人。這會兒年歲長了,那份精緻感不僅沒有去了,反而越發地耀眼奪目起來,任是他這樣三大五粗的漢子,瞥上一眼,也驚得沒了魂兒。但還記著這是主家奶奶,怕自己失了莊重,連忙低頭應道,“謝奶奶的情,小的一個粗人,也用不著那等精細的。”
說完又悔,藉著要東西的口子,不正是可以看看碧桃這丫頭如今怎樣了嗎?但話已經說出口,一時也不好反悔,只自己肚裡跟自己生悶氣罷了。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082
傅恆心還落在前頭房師傅的事情上,也沒留神黑炭的心思。徐明薇交代完尹婆子,同傅恆說了一聲,自己拎著裙子去了,留他們兩個自己說話。
傅恆回過神來,爺們畢竟不比女人家,倒也不必等歇過再談,一時便請了人去書房說話。問了黑炭一路見聞,又問關外情形如何,毛將軍等一干家將如何等等。
黑炭雖然還想著前事,說起正事,倒也不含糊。將自己在外頭的見聞一一細細說了,末了又添了一段,“小的到了邊地,才曉得那狄子可恨。好好的莊戶人家,才歡歡喜喜收了糧食,夜裡就叫狄子破門搶了個乾淨。搶便搶罷,臨了又放一把大火,風吹著火勢,神仙也救不得,只一個時辰,原熱熱鬧鬧的村子,就只剩一片焦土……男人都被趁亂砍死,女人家尚且活得,過個八九月卻生下孽種來,念著骨肉親情的還肯待在身邊,只是行走到哪裡,都買不得米吃不得油。更多的是生來就被扔在牆角,教鳥獸給啄食了的。有活下來的,多少都以乞討為生,穿得破破爛爛,眉骨高聳,眼睛深陷,綠油油的只盯著過往來人瞧,跟野地裡的荒狼一般……小的頭回教這些小子摸了錢袋子,只恨不得打死一個兩個狄子的孽種。見得多了,心裡倒慌,這些個孩子到了北狄,只怕也是如此當作過街老鼠……真是作孽啊。”
他嘆口氣,沒有再往下說。
傅恆聽了忍不住深思,手指點著桌子,說道,“朝廷的邸報上近來卻不曾見著狄子猖獗的事兒,聽你這樣說,只怕瞞報的更有甚者。”
黑炭瞧了眼門口,壓低了嗓門說道,“不是不報,而是不能報。”
傅恆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