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一笑,笑容冰冷。
“她那麼愛出風頭,要真是自願的,一定敲鑼打鼓鬧得滿城皆知,讓江州百姓都知道那十幾座城池是她換來的,還會趁機找使君討要一堆好處,怎麼會走得這麼悄無聲息……”
她是被逼走的,周嘉暄不用看那封信就可以確定。
他的觀音奴,被逼走了。
僮僕哭著勸:“三郎,這不怪您,您就算在家也沒法讓使君收回成命啊……”
周嘉暄合上眼。
是啊,他就算在家,又能做什麼?
他這麼不中用,觀音奴能指望他嗎?
周嘉暄自嘲一笑,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
當此亂世,禮儀仁德敗壞,唯有用非常手段才能恢復舊日河山。
為人處世也該如此。
先生罵得對,一味退避根本換不來對方的理解,反而只會讓對方更囂張。
以戰方能止戰,以暴……才能制暴。
周嘉暄睜開眼睛,眼底似浮動著兩簇冷冽而陰沉的火光,不復平時的溫和。
下人進來通稟,周嘉言聽說周嘉暄回家,正往這邊趕來。
“三郎,見不見大郎?”
“見。”
周嘉暄回首望著書案,輕聲說。
嗓音有些冷。
……
九寧不知道自己離開江州後周家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也沒時間去推測——她病得更重了。
在周家的時候她一直髮熱,因為忙著和外面的人手聯絡,沒把身上的不適放到心裡去,加上那晚心情開闊,好像好轉了一點,乾脆就給忘了。
連跑了兩日馬,第三天終於離開江州地界。
眼看天色暗沉下來,周嘉行要九寧下馬休息。
她燒得暈暈乎乎,以為自己還在江州,“阿兄,你來接我了?”
說完,一頭往下栽倒。
周嘉行正為她叫錯人而皺起眉,看她掉下來,立刻伸長雙臂攬住她,抱她下馬。
他眉峰緊皺,被她身上的溫度給驚著了。
隨行的軍醫趕到臨時搭建的帳篷裡,為九寧診脈。
“哎呀,這可燒了好幾天了。”軍醫是個大嘴巴,一邊開藥方,一邊絮絮叨叨道,“這樣了還趕路,也不怕燒熟了!”
他自以為很風趣,說完笑眯眯找其他人的目光。
帳篷裡的人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笑。
床榻前的多弟狠狠瞪軍醫一眼,偷偷打量周嘉行。
她怕周嘉行嫌棄九寧嬌氣多事,把她們主僕扔在這裡。
周嘉行站在榻邊,眉頭緊緊皺著。
“什麼時候燒起來的?”
多弟忙道:“在家裡……在周家的時候就病了,那天娘子出去玩,回來的時候淋了雨,當晚就開始發熱。”
她特意強調那一天,因為知道九寧是和周嘉行一起出去的。
和多弟預想中的一樣,周嘉行愕然抬起頭,怔了很久。
有頃,他臉上掠過一絲類似於愧疚的異樣神色。轉身,示意軍醫和他一起出去,兩人在帳篷外低聲交談。
周嘉行問得很仔細,軍醫一句句回答,保證說會好好看顧九寧,每一劑藥都親自熬煮。
連灌幾碗藥下去,九寧燒慢慢退了,不過人還不清醒,一直在說胡話。
軍醫說不礙事,她可能是累虛脫了,好好睡一覺也好。
周嘉行不想帶太多人趕路,在外面忙了半天,安排好沙陀兵們的去向,只留下三十多個親隨。
這晚他們在林子邊紮營,九寧還是沒醒。
多弟守在帳篷裡,看著軍醫喂九寧吃藥,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夜晚讓她的思緒沉澱下來,以前她很少思考,學會讀書認字以後,她多了一個每晚認真思考的習慣。
她當然很感激九寧——發自真心,九寧救了她,給她足可以養活一家人的月錢,教她讀書認字,她以前做夢都不敢奢望的東西,現在都得到了。
但是看著九寧離開周家,多弟心裡又有種隱秘的快感——天之驕子也不是事事都順心如意的,九寧那麼漂亮高貴,有疼愛她的都督,呵護她的兄長,和願意為他冒險的周嘉行……她生活奢靡,衣食住行樣樣講究精美,卻有這樣的出身,她也有不順遂的時候啊!
多弟為自己的幸災樂禍感到羞恥,但又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