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王氏愁眉緊鎖,遲疑不決。她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加之孃家婆家均顯赫、尊榮富貴大半生,從未經歷真正挫折的貴婦人,忽然落魄潦倒至此,既憋屈憤懣,又悽惶無措。
郭弘磊見狀,坦言相告:“其實,孩兒昨天一早已經託人把信送往長平,如無意外,世伯的人會趕在十五之前來接咱們。”
“什麼?”
“信、信已經送出去了?”王氏先是大吃一驚,旋即拍案而起,抬手指著次子,咬牙怒罵:“好哇,原來你根本沒打算同我商量!逆子,逆子,你從小眼裡就沒有母親,總是私自行事——跪下!你給我跪下!”
衰老的母親臉色鐵青,氣得幾乎厥過去,郭弘磊嘆了口氣,默默下跪。
面對萬分激憤的老人,姜玉姝有理難言,剋制著勸說:“老夫人,消消氣,其實我們非常想同您商量的,只是每次剛起了個話頭,您就堅決反對。”
“姜氏!”王氏大感不受尊敬,怒火中燒,食指一移,瞪著兒媳說:“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自己沒慫恿弘磊嗎?你也給我跪下!”
“您別怪她——“郭弘磊立即欲阻止,卻見妻子擺擺手、緩緩跪在了自己旁邊,心裡霎時五味雜陳。
王氏見兩人老實跪下,怒火方略微平息,喝道:“目無尊長,不可饒恕。你們好生反省,不知錯不準起來!”語畢,她拂袖回房。
下人在門外徘徊觀望,誰也不敢吱聲。
“抱歉,連累你了。”郭弘磊長身跪立,低聲說:“我知道母親必定發怒,原叫你別跟來的,你卻不信,偏跟了來。”
入鄉隨俗,做人有時不得不低頭,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公婆跪權貴尊長……唉,膝蓋好痛。
姜玉姝苦笑了笑,慢吞吞答:“算啦,‘先斬後奏’是我提議的,假如只罵你,我心裡過意不去;假如只罵我,便是婆婆偏袒兒子,那我可不服!一起商量的主意,一起受罰,這才叫公平。”她想了想,輕聲問:“我看你一聲不吭地跪下了,倒挺熟練——哎,老夫人罰你跪著反省過幾次啊?”
郭弘磊目不斜視,緊盯斑駁破舊的牆壁,沉默半晌,淡淡答:“記不清了。”
姜玉姝一愣,小心翼翼,同情地應了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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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跪了沒多久,王巧珍聞訊趕到,一段路便熱得喘吁吁,她甩著帕子扇風,近前彎腰說:“嘖,你們夠大膽的,自作主張,氣得老夫人臉色都變了。”
畢竟是親生母親,郭弘磊擔心地問:“母親還好吧?”
王巧珍抱著手臂,俯視答:“放心,她不過是氣了一場,身體無礙。”
“這就好。”郭弘磊鬆了口氣。
姜玉姝跪坐著,忍不住問:“嫂子,難道你也認為咱們應該乾坐著等廖表姐的訊息嗎?”
“哼。”王巧珍嗤笑一聲,鄙夷答:“實話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指望過廖小蝶!但,龔益鵬與世子有些交情,我記憶中,那人十分老實厚道,郭家有難,他應該願意幫一把。”
姜玉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我也相信龔兄。但據查,西蒼知府的長子一家確實被屠於庸州,龔兄是萬知府的下屬,想必為難。”郭弘磊主意已定,沉聲道:“郭家不該強人所難,也強求不了,只能另做打算。我們改去投靠穆世伯!”
姜玉姝揉揉膝蓋,懊悔道:“早知如此,我們應該拉上嫂子一起勸老夫人的。”
“千萬別!”王巧珍忿忿不平,冷笑道:“婆婆一向喜歡嘴甜之人,廖小蝶最是嘴甜,不僅哄得婆婆收留數年,還得到一門親事、一份嫁妝。自流放以來,我一說她半個‘不’字,便挨訓斥,幸虧你倆偷偷把事情辦了,否則我遲早忍不住上趕著討罵!”
姜玉姝忍俊不禁,戲謔問:“嫂子不怕老夫人罰跪嗎?”
“怕甚?她先是我的親姑媽,然後才成了婆婆,自幼相熟。”王巧珍毫不畏懼,抬高下巴,得意地說:“我剛才幫你們求了情,老夫人吩咐‘下不為例’,起來吧,不必跪了。”
“謝謝嫂子!”姜玉姝喜笑顏開,一咕嚕站起,順手拽了丈夫一把,“罰完了,快起來。”,
王巧珍熱得汗淋漓,撇嘴道:“老夫人氣糊塗了。這節骨眼上動家法,一大堆活兒誰幹吶?不過,弘磊,你明知母親個性,卻始終不懂得嘴甜服軟,難怪綽號‘呆木頭’!”
姜玉姝詫異問:“原來你的外號叫‘呆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