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心道:苦也。老朽七十多了還能溫香軟玉暖紅袖呢。陛下青春年少,這是何苦呢?
不過胡亥顯然沒有溫香軟玉的心思,國都要亡了還有空睡覺?
是了,眾大臣當然睡得著,他們投降了——譬如叔孫通,照樣高官厚祿。
可是他這個皇帝卻是一定會掉腦袋。
“朕今日召集諸位前來,議的只有一事:我朝當前最根本的敵人是誰?”
叔孫通:艹你大爺的!半夜不睡覺,叫我們來討論這種哲學問題!
胡亥掃視著都還睡意迷濛的眾臣,得給高位重臣留點體面,於是只能點了裡面最小的,“叔孫通,你先來開個頭。”
叔孫通:你大爺你大爺你大爺!
叔孫通清清嗓子,面帶得體的微笑,恭敬道:“謝陛下親點,小臣惶恐。陛下深夜急召,問得乃是‘我朝當前最根本的敵人是誰’這樣的大題目。想來陛下定有深意。那麼,誰是我朝當前最根本的敵人呢?是大膽造反的陳勝吳廣?是出關偷溜的驪山囚徒?還是借勢復辟的六國之後?”他一面說著套話,一面急思,他奶奶的,到底哪個龜孫是當前最大的敵人啊!
胡亥腳步一頓,充滿期待看向了叔孫通。
叔孫通對上皇帝讚許的目光,忽然福至心靈,挺直了胸膛大聲道:“不,他們都不是!我朝最根本的敵人,不在咸陽之外,而是在咸陽之內,就是在這章臺殿!”
叔孫通打了雞血,嘶聲道:“當此國家危亡之時,陛下夙夜不寐,小臣等卻安於小家、還能睡得著。小臣惶恐!小臣有罪!大國之亡,從來不是因為外敵,必然是從內敗壞。我大秦最根本的敵人,就是小臣這等貪於逸樂的蛀蟲!”
胡亥彷彿目睹了車禍現場,默默扭過頭去。
叔孫通把自己痛罵一番,“小臣此後,一定痛改前非!國之危難不解,小臣便一日不能安寢!”
他話音方落,就在胡亥還沒想好該怎麼辦他好的時候,趙高躥了出來。
“博士叔孫所言極是!”趙高竟然同意叔孫通的意見。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趙高對叔孫通那自以為隱秘的嫉恨,胡亥可是一清二楚。
胡亥來了興趣,“趙卿請講。”
趙高急道:“國家危亡之時,如何還能安寢呢?為了幫助叔孫大人痛改前非,小臣願意為叔孫大人做監督。這忍困是很難受的——小臣在一旁,見叔孫大人忍不住要睡了,就提醒一下……不如叔孫大人來小臣府上暫住?小臣府上現在奉養著陛下親賜的三位白頭宮女婆婆。老人家覺少,正缺個說話的人……”
胡亥:……我為什麼要對這倆活寶抱有期待?
博士僕射周青臣見自己最看不慣的倆人暗中掐起來,正在偷笑。
右丞相馮去疾心地仁厚,卻是聽不下去了。
他聲音蒼老道:“陛下急召,要議的乃是我朝當下頭等大事。諸位不可等閒視之。以老臣之見,陛下既然有此問,想必也已有答案,如今問來,不過是考校臣等。老臣不才,以為我朝最根本的敵人,當分兩層。”
“馮相請講。”胡亥肅容以對。
馮去疾沉吟道:“這第一層,我朝最根本的敵人,自然是那等意欲取我而代之的人。譬如陳勝吳廣,譬如六國之後。這第二層,這些人之所以有可趁之機,一來是因為陛下新君繼位,遠方黔首尚未集附,二來多半是因為此前徭役賦稅過重,黔首才揭竿而起。”
他以右相之尊,不諱直言,不只指出了問題,還提出瞭解決辦法,“這第一層敵人,已有章邯領軍前去剿滅,現又有王離率領長城兵團的二十萬人馬增援,暫時不需過度憂慮。這第二層敵人,如今刑法嚴厲,多加約束;況且從前多需人力的徭役都停了,如皇陵、如阿旁宮,給眾黔首休息之期,民眾吃得飽,又有嚴法約束,也就不會受反賊蠱惑了。”
胡亥默然半響,道:“馮相這是老成謀國之言,比朕思慮周密。”
不只是馮去疾,滿殿大臣都透了口氣——看來抽查不到自己了,陛下您快揭曉答案。
胡亥思考著,面色顯得有些憂慮,他沉聲道:“造反,陳勝吳廣是首事。可是朕不擔心他們。吳廣已死,陳勝死期就在眼前。似他們這等造反,難成氣候。我朝當下最根本的敵人,乃是六國之後。”
“現下去古不遠,各地黔首多有懷念舊主之心,起事都要論出身。似陳勝所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所以為驚人之語,乃是因為不是尋常人所思。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