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們鮮卑族人!”
“這群狗孃養的混賬!”宇文恪低聲喝罵,趴在山坡上,藍眸充溢血絲,雙手握拳,恨不能立即衝下去救人,然而膝蓋在地上蠕爬,重傷未愈下,此刻只是力不能及的怨忿痛恨。
“少主!”眼看遠處的獨孤尚已然提起衣袂飛身下山,石勒第一個反應過來,忙撲上去將他拉入樹蔭,“少主冷靜!”
獨孤尚掙扎不脫,怒道:“那是我虔叔父!”
“我們區區十數人,能抵得住這兩千官兵麼?即便鮮卑族人都奮起反抗,雁門關近在咫尺,五萬鐵甲兵器精銳,我們能敵嗎?”石勒目色冷毅,望著獨孤尚,厲聲道,“少主難道就為了虔公子一人的性命,要害這近萬的鮮卑族人死於非命?”
“族人!族人!”獨孤尚咬著牙發笑。
月光穿透枝葉灑落滿坡銀碎,正照出他因痛苦異常而微有扭曲的面孔。石勒望著他近乎發狂的目光,心中一顫,手指鬆開,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少主,族人和虔公子,我們都要救。不過此事卻不能憑衝動熱血,還需從長計議。”
“馬邑京觀?!”賀蘭柬倒吸涼氣,乍聞之下,幾乎昏厥過去。
“這些畜生不如的……”宇文恪咬牙切齒,平時罵人再厲害,此刻竟窮於言詞,氣息發顫,狠狠捏碎手上代步用的樹枝。
諸人在山叢中埋伏了一夜,清晨令兩名鮮卑武士喬裝去雁門關前探查訊息。那兩人下山後才知皇榜已發,獨孤一門已於洛都全族誅殺,慕容華被害獄中,慕容虔流放塞外苦寒之地,其餘慕容氏族人充為官奴。且朝廷另有嚴旨,命滿朝百姓舉發身旁的鮮卑人,由各郡官府派遣官兵押解北上,集於馬邑,兩日後將聚眾屠殺,堆為京觀,以震塞外諸蠻族。那兩個武士不敢透漏絲毫有關獨孤一族的訊息,卻也知道盡數隱瞞必引眾人懷疑,於是只得道出京觀之事。
“京觀……”石勒面無血色,囁嚅著,看向獨孤尚,“少主,我們……”
獨孤尚再無昨日的衝動,只靜靜望著他,清瘦下去的面龐在陽光下生出異樣凌厲的稜角,輕道:“石族老,你昨夜攔著我,卻是錯過最後的機會了。”
“石勒該死!”石勒雙膝跪地,俯首泣道,“要是知道族人們北上是這般命運,昨夜我寧可戰死,也要救出一些族人出來。請少主重罰!”
“事已至此,追究責任也於事無補。”獨孤尚伸手拉起他,“鮮卑一族註定受難,並非由你一人功過可定。”目光掃過激忿的諸人,他慢慢道,“沒有我的許可,你們誰也不能輕舉妄動。”言罷轉身,一人走入叢林中,坐在大樹下,緩緩闔起了雙目。
“怎麼辦?”石勒慌急之下,詢問賀蘭柬,“兩日後馬邑京觀,難道我們真要袖手旁觀?”
“不然還能如何?”賀蘭柬到現在還沒緩過氣,按著胸口傷處,斷斷續續道,“皇榜已發,明擺是要引誘我們去自投羅網……可我們對族人最重要的交代,卻不是與他們共存亡,而是……”他看了一眼獨孤尚,緩慢而又堅決道,“守護少主!”
石勒與宇文恪俱是無聲,兩人抬眸,望著遠處雁門關外在炎日下耀眼的黃沙,滿眸痛楚,滿心悽然。
朔方草原近在眼前,可數萬族人的魂魄,卻將是望穿難歸。
眼下最重要的事仍是如何安然過雁門關,依賀蘭柬的看法,若非有內應或者外援,僅憑他們十數人,卻是斷無可能闖過那座險關。
“繞道上郡或代郡呢?”宇文恪建議道。
賀蘭柬搖頭:“朝廷對塞外夷族素有提防,幽州、涼州、翼州,但凡與塞外接壤的地方,哪一處不是雄關堅守?不管我們怎麼繞道,都會是這樣的困局。”
石勒道:“雁門關守軍中可有我們的人?”
賀蘭柬道:“有倒是有,卻是我們鮮卑族人,以如今的局勢,怕也被褫奪軍權了。”
宇文恪不耐煩:“既無內應,鮮卑一族在北朝四面楚歌,外援還能指望誰?”
賀蘭柬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不然,眼下還是有一人可以指望。”
石勒揣摩他的神色,思索一刻,反應過來:“你說是苻氏馬場的人?”見賀蘭柬頷首,石勒憂道,“可是苻景略大人還在洛都,如今的苻氏馬場僅剩苻子徵那個不滿十六歲的小公子而已。”
“不滿十六歲又如何?英雄不欺年少。他小小年紀便結交塞外各路豪傑,雖名義是在苻府總管薊臨之的輔佐下,但這個小公子眼界寬闊、心計極深,他的能耐之大,怕遠超你我想象。”賀蘭柬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