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濛顯然也知道了北朝之亂,信中命北朝所有云閣要不惜重金、不顧代價,盡力挑唆北朝重臣之間的矛盾,局勢愈亂,愈可趁機救人。並在信中道,若兩族中有逃出此亂的,沿途如求助雲閣,自當鼎立扶持,將他們送往雲中。信末,他不無悲憤道,“天地之大,於獨孤、慕容、郗氏三門而言,獨雲中百里立足之地!”
賀蘭柬手腳發涼,掙扎著從鮮卑武士背上下地,步履蹣跚,扶著車壁,腦中空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找到原魂。
“少主?”他看著獨孤尚,聲音雖微弱,卻字字堅定,“雲公子說得不錯,我們如今唯有去雲中這一條活路。按眼前形勢,只怕兩朝大亂另有內情,洛都局面遲早會如東朝一般,再在北朝的疆土上多停留,我們的性命也是岌岌可危,必須馬上回到雲中,重振鮮卑騎兵,揮師南下,或許能威懾到北朝朝廷,讓姚融之輩有所忌憚,如此,方才能救主公一命。”
他擔心著什麼獨孤尚何嘗不知,此刻卻只置若罔聞,木然站在當地,望著西南方的山嶺在晴空下無限擴大陰翳,久久難以動彈。
父母在獄中,而他在逃亡。
絕望之下的手足無措――十四年來,他第一次覺出在命運的捉弄下,再堅毅的魂魄,原來也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轉為潦倒不堪。
“將他架入車中!”見他無動於衷的模樣,賀蘭柬著急起來,猛咳數聲,喝命身後的武士。
兩個鮮卑武士將獨孤尚扶入馬車中,賀蘭柬隨即跟入。石勒嘆了口氣,辭別了雲閣主事,領著眾人,縱馳離開。
一路追風急奔,馬車不住顛簸,賀蘭柬的氣血愈加浮躁,心肺幾乎要從喉中吐出來。忙掀開簾子,吸了口氣。宇文恪按摩著孤獨尚的穴道,令他放鬆心緒,意識模糊,再度閉眸睡去。
“賀蘭,有人在跟蹤我們。”宇文恪低聲道。
賀蘭柬正感受著拂面清風,聞言卻身子一僵,回頭盯著他,神色怪異:“什麼人?什麼時候跟在我們身後的?”
“自從我們出了蒲州,這人就跟在我們身後了。”宇文恪聲音低沉,望著簾子外的不斷穿梭而過的景色,“此人輕功極高,內力更是出神入化,即便近在咫尺,你我也是難辨其氣息。若是敵人,將極難應付。不過――”他話鋒一轉,看了眼似已熟睡的獨孤尚,“以那人昨夜的動靜來看,應該是友非敵。”
賀蘭柬手指敲膝,若有所思著,沒有應聲。
出了幷州,已是七月初十。因一路不敢至城鎮繁華處,盡挑人跡鮮至的僻靜荒野往北,途中雖遇到幾撥追兵,卻往往不過幾十人,以石勒及眾鮮卑武士的身手,打發這些追兵並非難事,而每每等他們逃出數十里了,遠處接到訊號的官兵才趕過來,到時只見遍地橫屍、血纏草芥,而在前面的小道崎嶇多岔口,誰也不能分辨出獨孤尚一行逃亡的方向。
於是一路雖走的艱難,速度卻不緩慢,七月初十到達幽州,當夜歇在雁門外的叢山中。
月色照入山林,葉生銀華。賀蘭柬心不在焉地擺弄著隨身攜帶的胡笳,皺著眉頭坐在山坡上,望著三十里外的雁門雄關,躊躇且費難。
“你有主意了沒有?”宇文恪粗聲粗氣地問。
賀蘭柬此一路早已鬱結滿胸,且此刻正為雁門關數萬的守兵頭疼不已,當然也沒什麼好氣,冷冷回道:“我又不是神仙。辦法豈能說有就有?”
宇文恪自從失了雙腿,性情愈見乖僻,聞言輕笑:“你不是草原神策麼?怎麼,離了草原、坐在山上,就成頑石劣土了?”
“宇文恪!”賀蘭柬恨得咬牙。
“什麼時候了,少吵兩句!”石勒將水囊和乾糧扔給二人,努努唇,示意兩人去看靜靜站在遠處望著夜空的獨孤尚,低聲道,“少主已接連三天沒說一句話了,這下下去,怕是遲早忍出病來。”
宇文恪和賀蘭柬對視一眼,亦起擔憂。宇文恪望了眼北方星辰,嘆道:“得儘早回到雲中,待一切安定下來,少主慢慢也就好了。”言罷又瞪了一眼賀蘭柬,“趕快想辦法!去朔方草原必要過雁門關,不能因為那幾萬守兵,我們就要被困死在這裡!”
賀蘭柬被他刺激得益發煩躁,站起身,正要走去一邊靜思,卻聽山下呼呼喝喝地,幾里外走來一條長長的隊伍,卻是近千官兵手持槊刀、甩著鋼鞭,趕著上萬衣裳襤褸、肩負木枷的犯人。
“哪裡來這麼多流犯?”賀蘭柬奇道。
“虔公子?”石勒失聲驚道,望著隊伍最後的一輛囚車中被鐵鎖困住的男子,面色白了白,“不對,這些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