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我有兮羽翼,高飛兮相追
四十一
我有兮羽翼,高飛兮相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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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涼王部日固德,育有十四子一女。十四個兒子個個能騎善射,勇不可擋。偏生獨一的女兒淳爾佳生得英姿美麗不說,也極富韜略。部日固德自然將她視若掌上明珠,格外珍愛。
淳爾佳初見季米之時,兩人皆不過六、七歲的年紀。隱約知其父親當年為避仇家,將妻兒託於摯友。可那人身為堂堂一莊之主、武林中人無不敬仰的劍神,竟將身懷六甲的故友之妻拒於門外。走投無路的季米母親流落於一間破廟,拼死將兒子擠出孃胎,最後血盡而亡。時隔多年,尋仇上門的兄長又斃命於劍神掌下。季米素來為人冷淡,自小寡默少語,人言他聽。除了師父糜伽,極少與他人親近。糜伽身為樊涼國師,授部日固德的十五個子女文經武略,因而季米與他們打小一塊兒長大,同年齡相仿的淳爾佳、哲巴亥倒也還算能說上話。
“只聽國師叫你‘粼兒’,你的名字當如何寫?”
季米以指沾酒,在石桌上塗出一個“粼”字。忽然皺了皺眉,似是嫌這字筆畫太多,信手抹了幾下。桌上的水痕便只剩下了一個“米”,季米。
綁著辮子的少女大驚失色。直說漢人以“孝”為先,既是父母亡故,這獨獨留下的名字便萬不該擅自改去。
起初淳爾佳道他是個啞巴,再當他是漢家的孩子故而聽不懂羯語。可白衣少年淡然應聲,這一世我自當隨性而活,不負他們予我的這身血肉。
誰能相信,倆人間的頭一回說話已是初次相見的兩年之後。
這番他再回樊涼,寡言更甚從前。
漢軍的先鋒引兵前來,駐於樊涼城外,圍而不攻,不時派哨騎前來叨擾探營。季米擅自離城,歸來時擒了兩名俘虜,扔於地上。自小不喜見血,練就一手快劍亦是為此。而今卻罷黜了花哨繁複,出劍即為最為簡單粗暴的殺招。一名俘虜尚未來得及開口祈饒,便已被當吟的劍氣攔腰斬斷。碎成兩截的身子不住地抽動,肚腸血花噴湧入空,潑了另一俘虜滿滿一臉。被這怵目場面駭溼了褲襠,那俘虜掩口欲吐,當下不打自招,道出全盤:領兵之人是靈親王簡森,待其凱旋歸朝,便將婚配於小公主萼倫。
方才噴濺的血也已染上執劍人的眉梢。臉色慘白如覆霜,復欲拔劍,不料肩膀竟被人牢牢按住。聽那鏗鏘話音似畫杆金槍來往交鋒,即知是部日固德的十一子,哲巴亥。
“他是漢家皇子,你怎能不知?!若非你引狼入室,我樊涼又如何會陷於滅族之災?”
猛一下掙脫身後之人,轉身怒目而視。一道白光乍洩,哲巴亥脖子上掛戴的一串琅�茄浪嬤�⒙湓詰兀�⒊霾χ樽吲貪愕那宕嘀���嘁粑宋瞬瘓�R還嶗灩���睦俄�聳本谷緋閶嬤蟶瞻閶�歟�說謎馨禿バ耐芬徽蟠飯摹��共恢��問背黿#�幌�笊隙嗍沽Π敕鄭�約憾ㄈ簧硎滓齏Α2揮擅媛段非又�����廝煽�聳幀�
季米亦是瞠目一怔,掉頭便走。
2
“師父呢?”
淳爾佳道了聲國師前去探營了,便落坐於榻邊。季米已褪下了日裡染血的銀束外袍,僅剩一件月白中衣。倚頭於狼皮,弓著一腿,烏髮雪膚下的一張臉愈加泠然難近。點一點頭,舉臂喝了一口酒。酒液探下喉嚨,一如吞嚥刀鋒般刺疼。淳爾佳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但季米沒有聽見。他隱約聽見長安城內新制的箜篌在彈撥舊曲。
他想起這個時分疲к勇サ母杓д�詼躍凳嶙薄�
“今兒當真邪殺!怎地如何也畫不好眉?”湘女氣得將那染黛的羊毫擲於地下,卻被一隻手接住了。
“描眉畫黛最現功夫,你這浮躁性子自是不可。”湘女回眸見了來人,兀地心跳怦然,怒噪散去大半。簡森捻轉著手裡的黛毫,也不尋思著好好落筆,非將那眉尾畫成雙叉,惹得一眾旁觀的粉黛香絹掩面,咯咯笑個不止。
“花開並蒂,鳥飛比翼,”簡森一把抓過湘女捶打潑鬧的手,收在懷裡。勾唇一笑,“這眉兒可是願你早日覓得如意郎君,你竟不謝我。”
九衢燈火上階痕,一任天女下凡塵。綠鬢紅裳的歌姬宛似伴水蒹葭,極盡輕盈媚態,一曲舞罷再一曲。簡森撫掌擊節,不時與她四目傳情,放肆大笑。季米於一側愔愔注目,亦不覺琴瑟聒耳,而自己早已唇角微動,飽含笑意。
此夜過後,或許記得那支曲子那支舞的人不多,可“並蒂眉”卻成了長安街頭最為流行的一種眉妝。
前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