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都不敢睡,豎起耳朵聽走廊裡的動靜,太安靜了,靜的能聽到春天的夜風吹過樹枝的細微聲響,枝頭綻開蓓蕾,窗格子漏進來的空氣帶著泥土的甜腥氣息,莫青荷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寂靜讓他無比深刻的體會著身體裡的疼痛,思緒也隨之更加清晰。
不知道老煙把訊息遞出去沒有?同志們怎麼樣了,那個投敵的特使是不是已經被成功暗殺?
羽絨被子軟蓬蓬的,像把人裹在雲裡,莫青荷摸索著被面的金線繡花,若有所思地翻了個身。
突然,像有一隻手大力在莫青荷腦袋上拍了一把,他猛地從疲倦中恢復過來,全身激靈靈一顫。
這整件事情有一個明顯的漏洞,他沉浸於實施計劃的興奮中,竟然沒有察覺。
白天到訪的周汝白到底是誰?他一個司法局長怎麼會知道中共特使的訊息,又怎麼能當著他的面漫不經心的把這個本該絕密的訊息洩露出來?
莫青荷並不知道周汝白在力行社的特務身份,年輕急躁的性格讓他只顧著沉浸在實施計劃的興奮之中,他甚至暗自欣喜在接近沈培楠的第二天就得到如此重量級的情報,自然沒有經過任何推敲就把訊息傳了出去!
他陡然想起師兄的囑咐,情報工作是特殊的戰場,有時他可以按照上級指示辦事,但更多時候他只能一個人,頭腦就是自己的領導,他經手的每一條資訊,每一段電碼都關係到無數同志的生命安全。
強自鎮定了精神,莫青荷把周汝白的到訪過程回憶了一遍,他帶著太太進門,與沈培楠開玩笑,飯桌上說出電報內容時似乎出於無意對自己的一瞥,眼鏡片映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
一個危險訊息傳進莫青荷的腦海,他想起了那隻信封,那隻本來不存在,自己倒完咖啡返回客廳時卻擺在一摞書籍上面的土黃色信封!
做情報工作的警惕心讓他立刻反應過來,沈培楠戎馬十年,他怎麼會沒有一絲懷疑就讓自己留在身邊,他甚至沒有盤問過自己的家世背景,當晚派手下的幾個小兵收拾那間他住了三年的小四合院時,沈培楠自始至終袖著手站在門口,連進門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莫青荷騰的從床上坐起來,他回憶著沈培楠的舉動,慢慢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兇戾而粗暴的軍官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般大意,他不問,只是因為他根本不信,他不信莫青荷嘴巴里說出的話,就像嫖客從來不相信窯姐關於家鄉的回憶,沈培楠這頭經驗老道的豹子,他只信任自己調查得來的資訊!
周汝白的到訪是有原因的,那隻信封裡裝的恐怕是他莫青荷從小到大的所有經歷,陪過幾家金主,留連過幾張銅床,而那條彷彿不經意說出口的訊息莫青荷這麼一想,嘴唇都白了。
一聲清脆的電話鈴劃破了後半夜的寂靜,叮鈴,叮鈴,像一根磨得鋒利的針,帶著金屬的寒光募得刺進莫青荷的太陽穴,他腦子裡的弦一下子勒緊了,本能的轉頭看向窗外,夜色澄明,月亮像在天幕剪了個圓孔,漏下灼灼的光,耀的人心裡發毛。
接電話的是老劉,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話語明顯透著焦慮,兩聲咳嗽過後,一陣沉重的腳步略過莫青荷門口,衝著沈培楠的臥室去了。
莫青荷嘴唇的失血迅速蔓延至全臉,他本能地意識到出事了,用最快速度鑽回被子裡,裝作心裡無鬼,早已一覺睡熟的樣子。
走廊裡傳來老劉沙啞的聲音:“師座您怎麼起來了?再大的事明早再說也不遲,那孩子身子弱,連著兩天沒睡好了,可經不起折騰。”
“您自己的人,出點什麼事還不是您自個兒心疼”
對話越來越近,又是一串紛亂的腳步,臥房門被猛地推開了。
莫青荷小貓一樣蜷在被子裡,睡眼惺忪的回頭看那軍官,儘管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一眼就被他怒氣凜然的樣子唬了一跳,沈培楠衣冠齊整,像頭被挑戰權威的猛獸,一把撩開鏤雪紗帳子,攥著莫青荷的頭髮把他從床上拖起來,狠得跟教訓兒子似的,抓著他朝床柱上撞。
那床柱子是銅的,側面包著絲絨,撞一下倒是不疼,但那咚的一聲悶響頗有氣勢,莫青荷一陣天旋地轉,耳朵嗡嗡直響,還沒回過神,又臉貼臉的跟沈培楠對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什麼人?誰讓你來的?”沈培楠寒著臉逼問,“你是共黨?”
莫青荷懵了神,他本來推斷沈培楠即便有確鑿的證據也不會莽莽撞撞闖進他房裡來,養著他順藤摸瓜撈大魚才對,何況他的入黨記錄早已被銷燬,沈培楠對他至多能稱得上是懷疑,但他確實被惹動了真肝火,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