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本身。”與歌德不同的是,帕斯強調了藝術家自身的修養、技巧和
洞察力的重要性,同時他也為“陳放”或者“丟棄”的必要性提供了支援。在帕斯
看來,正是這些因素首先構成了河床,然後靈感之水才得以永不間斷地流淌和盪漾
;而且“文學經驗本身”也創造了藝術家的個性,帕斯認為藝術家與眾不同的獨特
品質來源於靈感,正是因為“經驗”的不同,所獲得的靈感也不相同。他說:“什
麼叫靈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正是那種東西使魯文·達里奧的一行十一音節詩
有別於貢戈拉,也有別於克維多。”
加西亞·馬爾克斯對靈感的解釋走向了寫作的現實,或者說他走向了蘇格拉底
的反面,他對門多薩說:“靈感這個詞已經給浪漫主義作家搞得聲名狼藉了。我認
為,靈感既不是一種才能,也不是一種天賦,而是作家堅韌不拔的精神和精湛的技
巧為他們所努力要表達的主題做出的一種和解。”馬爾克斯想說的似乎是歌德那句
著名的格言天才即勤奮,但是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成就是象徵性的,他將靈感解
釋為令他著迷的工作。“當一個人想寫點東西的時候,那麼這個人和他要表達的主
題之間就會產生一種互相制約的緊張關係,因為寫作的人要設法探究主題,而主題
則力圖設定種種障礙。有時候,一切障礙會一掃而光,一切矛盾會迎刃而解,會發
生過去夢想不到的事情。這時候,你才會感到,寫作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然後,
寫作者才會明白什麼是靈感。他補充道:“這就是我所認為的靈感。”
我手頭的資料表示了兩個不同的事實,古典主義對靈感的解釋使藝術創作顯得
單純和寧靜,而理查·施特勞斯之後的解釋使創作活動變得令人望而生畏。然而無
論那一種解釋都不是唯一的聲音,當古典主義認為靈感就是神的意旨時,思想的權
威蒙田表示“必須審慎看待神的意旨”,因為“誰人能知上帝的意圖?誰人能想象
天主的意旨?”蒙田以他一慣的幽默說:“太陽願意投射給我們多少陽光,我們就
接受多少。誰要是為了讓自己身上多受陽光而抬起眼睛,他的自以為是就要受到懲
罰。”同樣的道理,那些敢於解釋靈感的後來者, 在他們的解釋結束之後,也會
出現和帕斯相類似的擔憂,帕斯在完成他的解釋工作後宣告:“像所有的人一樣,
我的答案也是暫時性的。”
從蘇格拉底到馬爾克斯,有關靈感解釋的歷史,似乎只是為了表明創作越來越
艱難的歷史。而究竟什麼是靈感,回答的聲音永遠在變奏著。如果有人來告訴我:
“人們所以要解釋靈感,並不是他們知道靈感,而是他們不知道。”我不會奇怪。
一九九九年七月十八日
字與音
博爾赫斯在但丁的詩句裡聽到了聲音,他舉例《地獄篇》第五唱中的最後一句
“倒下了,就像死去的軀體倒下。”博爾赫斯說:“為什麼令人難忘?就因為
它有‘倒下’的迴響。”他感到但丁寫出了自己的想象。出於類似的原因,博爾赫
斯認為自己發現了但丁的力度和但丁的精美,關於精美他補充道:“我們總是隻關
注佛羅倫薩詩人的陰冷與嚴謹,卻忘了作品所賦予的美感、愉悅和溫柔。”
“就像死去的軀體倒下”,在但丁這個比喻中,倒下的聲音是從敘述中傳達出
來的。如果換成這樣的句式“倒下了,撲通一聲。”顯然,這裡的聲音是從詞
語裡發出的。上述例子表明了博爾赫斯所關注的是敘述的特徵,而不是詞語的含義。
為此他敏感地意識到詩人陰冷和嚴謹的風格與敘述裡不斷波動的美感、愉悅和溫柔
其實是相對稱的。
如果想在閱讀中獲得更多的聲響,那麼荷馬史詩比《神曲》更容易使我們滿足。
當“人丁之多就像春天的樹葉和鮮花”的阿開亞人鋪開他們的軍隊時,又像“不同
部族的蒼蠅,成群結隊地飛旋在羊圈周圍。”在《伊利亞特》裡,僅僅為了表明統
率船隊的首領和海船的數目,荷馬就動用了三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