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筋在無聲訴說著人兒出自骨間的痛。
可是,喊不出來。
緊咬了牙關苦苦掙扎著的雉姬,汗溼周身,青絲粘了滿額滿頸,愈發教人覺得痛徹骨了。看著雉姬的百般煎熬,川巳只想將自己就此千刀萬剮了。卻也知,那想,不過是想,無濟於事。而眼下,他能做的,不過是衝到床前抓緊了那可憐人兒的手,藉以陳述著自己那滑稽的關懷。
“流兒,撐住。我在,就在這兒,別怕。”
本是緊閉的眸子陡然睜開,卻不見一絲光亮。就那麼死死盯著床幃,無聲瞪視裡有聲嘶力竭地痛。
川巳一下模糊了眼。
“流兒,再用一把力,把孩子生下來。求你,撐住。”
那雙曾經流光溢彩的眸呵,木然地轉動一番後又緩緩闔上來。本是緊繃的身也陡然鬆了,似是放棄了掙扎樣。覺出人兒的絕望了,川巳連帶著心都顫了起來,死死抓著雉姬的手,狠狠地用力。
“那不是墜胎的藥,流兒,流兒!是催產,流兒你聽到沒有?我發過誓不會教你們母子受一點委屈,就算取走我的命也不會放棄!流兒,撐著最後一口氣,把孩子生下來。我們一家三口不會分開的,流兒你聽到沒有!”
幾乎拼盡全身氣力樣才能逼出口的話,即便已是禁忌,卻也沒有再掩藏的必要。本已絕望樣的人兒,聽到了,眸子再度睜開時,一點光亮頓顯,宛若燃盡生命樣熾熱著。緊咬多時的牙關也終究鬆開來,溢位的不是言語,只是濃稠的血。
雉姬笑了。
“昇”
那雙曾經看盡世間的眸,終究還是闔上了,再也沒有睜開。
“流兒?”川巳怔怔,下意識拉近了人兒的手貼上臉頰,聲顫顫。“流兒?”
沒有回應,再也沒有回應。似乎有人驚呼了一聲,川巳木然著轉頭時,只瞧見那人手間舉著的,血肉模糊樣的一團。那本該是個活生生的嬰兒,卻只變成一團肉,鮮血淋漓。
滿眼都是紅,紅到崩潰。
川巳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怔了許久才回過神,原來是自個嗓中迸出的怪異聲。也是回過神了,便瘋了樣抱起雉姬就向外衝去。衝得急了,偌大屏風被撞得轟然倒地。卻顧不得了。
這種時候,什麼都顧不得了,只一心裡想著快些尋了救命的藥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有很多年的光陰要細數,那長長的未來,怎能少了他的流兒陪伴左右。
沒有人可以奪走他的流兒,沒有人。
“沐川巳!”
而急急追出房的花未,瞧見的,不過是一路蜿蜒的血跡,直至消失不見。
☆、盡頭
宸宮內,一直很安靜。
目送著花未離開後,言皇后就向被人釘在了軟榻上一般,動不得,說不得,甚至就連稍稍矮了身都做不到,就那麼直愣愣地坐著,目光散了一地。
川戊就被釘在了門外。庭下雖不若院中積雪深厚,卻也是雪水橫溢。川戊卻不覺,就那麼胡亂地盤坐在地,傻了樣。一直仰著頭看灰濛濛的天,眼底有可疑的紅。
然後,沒有等來複命的宮人,卻等來了血人樣的川巳,還有血人雉姬。乍見川巳闖進來時,川戊還沒反應,只曉得拿木然的眸子盯著兩人看,臉上有明顯的遲鈍,像是在看天外來客樣。
川巳一腳踹翻了傻子川戊。
“放血,救她!”
川戊這才猛地驚醒樣慌亂著爬起來。心急了,一個踉蹌又狠狠跌翻在地,狼狽得狠了。也顧不得喊疼,手忙腳亂再爬起,跌跌撞撞就跟著川巳進了殿。床榻明明就在後殿內,卻連那幾步都顧不上,甫進殿門就跪倒在地的兩人,圍著血人樣的雉姬,心跳到了嗓間。
而徹底不明所以的言皇后,也找回了走動的氣力,一步三搖。
“她怎麼會這樣?”
已經沒有人願意分了心再理會那個一國之母了。傾注了全部心思在雉姬身上的兩人,緊張到了崩潰的邊緣。眼見川戊只是死死盯著人瞧卻不肯動作時,川巳恨不得當場將他劈成兩半。
“還愣著做什麼?你的血不是能救命嗎?救她!快救她!”
川戊的回應,不過是沾了雉姬唇角三兩血漬送入自個口中。良久,回過神來悽悽慘慘笑,一張嘴,卻也跟著吐了一口血。
“剎那芳華,至毒,以血繪花,死得華麗。”
一瞬間,川巳想起了曾如雪蓮般綻放於雉姬身下的濃稠。張了張嘴的川巳,最終也不過是溢位幾絲怪異聲響。卻又不肯就此罷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