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類最原始的心態考慮,看見比自己弱小的就會產生保護欲,這話沒錯,他那小身板兒就是特讓人想拉過來好好護著,不過還有種說法是弱小者會讓人想欺負,這個我也信,因為我老琢磨著逗他,搶他冰棒兒吃就是個典型事例,雖然後來賠了他更貴的,但當時看見他那種表情還真是讓我心裡滋溜滋溜的覺著好玩兒。
事先宣告,我不變態,我心理上很正常,孩子總是愛鬧的,尤其是男孩子就更是愛鬧,所以關於我們倆小時候的記憶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這種鬧來鬧去的片段。
那年暑假,我們不是隻有兩個人的夏天,認識了小九,並且熟悉起來之後,小團體成了三個人,或者說,正式可以稱得上是個團體。
天最熱的那一個禮拜,我們仨常去陶然亭划船,然後在水面兒上,我高唱《讓我們當起雙槳》,當時把他們倆樂壞了,因為我老故意跑調兒,而且在八十年代還唱這種挺有愛國主義教育內在的兒童歌曲,是我們三個都開始有那麼一點兒不屑的。
“小九,你丫快掉水裡了。”我握緊船槳,看著捂著肚子笑個不停的傢伙。
“誰讓你老逗我樂的。”
“我沒逗你啊,我逗川川呢。”
“少拿我說事兒,我可沒覺得好玩兒啊。”周小川忍著笑側過臉。
“得,得,那算我自己逗自己呢行了吧?”故作失望的搖頭,我開始用力划船。
當時陶然亭的遊船挺簡陋的,還沒有現在這麼漂亮,也有點陳舊,印象最深的就是船頭白鵝的造型,其實三個禿小子坐在那樣兒的船上特不相稱,又沒像情侶那樣打把花兒傘遮遮,於是整個水面上就光聽見我們幾個又笑又鬧了,陽光火辣辣的照在只穿著跨欄兒背心的小脊樑上,一人一身汗,一低頭,一側臉,就有汗水順著太陽穴和脖子滴下來,落在船板上,很快被剝了皮兒的木頭吸收掉了。
那時候我們仨都曬得特黑,包括川川也不例外,天知道後來怎麼搞得,為什麼他們挺快就能白回去,唯獨我,死活就是對黑色素沒抵抗力,還越積累越多,頗有種來者不拒的架勢,不過後來我用一首歌的歌詞來安慰自己,“黑黝黝的鐵脊樑,汗珠子滾太陽”,好歹我也是個北方爺們兒,黑點兒能體現地方特色。
“對了,你們倆以後打算幹嗎?”小九突然問。
“以後?你說上班啊?”我反問。
“嗯。”
“我想當警察。”
“那你幹嗎還上高中啊?直接上警校多好。”
“人家是打算考警官大學的,和咱倆不是一個檔次的。”川川打趣我,然後向後靠在鵝頭的隔板上,“我能上箇中專已經很知足了。”
“我也是,以後能當個司售組組長就不錯。”小九撇嘴。
“我以後估計也就是個農藥廠裡的小技術員。”川川應和。
“那也比在工廠裡搬大鐵塊兒好。”我說,“就你那小身板兒,哪兒玩兒得了這個。”
“倒也是。”川川嘆氣,然後開口,“不過我不想就這麼一輩子,我想有我自己的活法兒。”
“你想幹嗎?”我放慢了划船速度。
“沒確定,但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兒。”
“你還挺有野心,那以後要是出息了,可別忘了我們。”小九挺興奮。
“那肯定的,我哪兒能啊。”川川笑,“以後咱們誰出息了,都不能忘了哥們兒。”
這是那天不,是這麼多年來我頭一次覺得州小船不再是個孩子。雖然說完那句讓我犯愣的話之後他就哼著“十萬馬裡,七大神力”用力划動船槳了,我卻認定這個表現還停留在看《鐵臂阿童木》階段的傢伙已經長大了。
周小船不再是當年追在我屁股後頭滿建安裡跑的那個小地裡蒎子,而是在心智上更向成熟靠近了一步。
“誰出息了都不能忘了哥們兒。”我在心裡默唸,“先說我要是出息了,絕忘不了你。”
“對了嚼子,聽說你小時候有一毛病?”小九打斷了我的思路。
“啊?什麼毛病啊?”我條件反射一樣的看向周小川。
“你是不是愛繞著石榴樹繞圈兒?”
“你聽誰說的?”我問,眼睛仍沒從周小川臉上離開。
“你看我幹嗎?這是你爸跟我說的。”終於繃不住了,他推卸責任。
“那也得是出自你口才讓小九知道的吧?!”我喊。
“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他不以為然。
“還不丟人哪?!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