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績,居然是他!
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堂堂的副宰相、大文豪居然當面撒謊,把滿世界都知道的真相讓受害者承擔,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吧。
寫到這裡,還只是這份奏章裡的一部分。為了讓自己的理論生動形象,蘇轍接下來舉了個例子。他說當年漢武帝對外開戰,大修宮殿,把父祖兩代積攢的國庫都花光了。於是把鹽、鐵、茶等國民命脈收歸國有,弄得民不聊生,差點動亂。
他的兒子漢昭帝任用霍光,把苛政廢除了,天下才重新安定。
言下之意,宋神宗就是漢武帝,同樣對外開戰,對內剝削,搞國家壟斷,壓榨民脂民膏,幸虧死得早。現在哲宗登基,好比是漢昭帝,事實檢驗真理,廢除苛政是唯一出路。
而且您已經這樣做了當然,不管是不是攝政王高滔滔的具體實施,都記在您的名下。現在盛世已經來到,長達九年的內外平安,千萬不要破壞它!
文章到此結束,宋哲宗已經說不出話來。一個人要有多大的才華、怎樣的膽魄,才能一次性地否定兩位政績卓越功在千秋的進取型皇帝呢,尤其是能逼著現任皇帝去否定、去更改、去補救自己父親的“失德失政”。
蘇轍,這個在文藝世界裡一直保持著高瘦、沉默、文雅、溫和形象的世外高人,在官場上完全是另一副截然相反的形象。在元祐時代的九年裡,他是舊黨裡對敵人最兇狠最徹底最無情盡一切可能打壓的人。
有兩件事可以證明。
第一件,蔡確被舊黨圍攻貶過嶺南,某一天高滔滔出宮,車駕行進中,突然從一輛馱轎裡傳出一個老婦人的喊聲:“太皇萬歲,臣妾有表。”
這是蔡確的母親明氏,她和高滔滔有過一面之識,為了救兒子,她冒險攔駕求情。這是宋朝前所沒有的事,有宋一代善待士大夫,從不以文字之罪殺人,現在堂堂國家首相的母親被逼到了這份兒上,從情理上說,為了輿論上好聽點,也得饒蔡確一命了。
不,高滔滔一定要蔡確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把同情心殺死,她不惜赤裸裸地說出真相,把之前公開定案的理由推翻。她說,蔡確的罪不在那幾首詩上,而是他對國家利益有害。為了公益,他必須死。接著她問在場的頂級大佬,愛卿們,這事兒關係重大,你們怎麼看?
當時在場的是劉摯、呂大防、蘇轍。朔黨元首先表了態,劉摯一臉的不屑,說這都是蔡家人看到呂惠卿貶職兩年就換了地方,也想撿便宜。白日做夢,不必理會。
呂大防沉默。
蘇轍第二個發言,一句話就定性了——“惠卿量移時,未有刑部三年之法。”這句話說出去,高滔滔的臉皮微微發紅。什麼叫水平,既做了事,還不露痕跡,一切都推到法律上。蔡太夫人,不是我們不給你兒子活路,此一時彼一時,他和呂惠卿沒法比,法律變了。
哪像高滔滔、劉摯那樣窮兇極惡、劍拔弩張的。
第二件事,朔黨獨大時,是新黨被打壓得最狠的時候。得意之中,呂大防、劉摯有點心裡沒底,私下裡商量了下,準備給新黨一點甜頭,稍微升點官,緩和下矛盾。上報之後,高滔滔也有點猶豫,也許之前真的太狠了,那就緩和點?
蘇轍突然出現。停!都太不專業了,你們根本不懂什麼是政治鬥爭。“君子與小人勢同冰炭,兩處必爭。”矛盾是不可調和的,一定要把批判進行到底。
有可能出現的歷史拐點,就這樣被蘇轍掐斷了。
回到現實,經過回憶,哲宗明白了蘇轍的本質,事情會變得簡單了。哪怕面對再大的挑釁,為了目標的順利達成,也要忍住。他選擇了繼續沉默,他絕不想像元祐年間那些大臣們隔著簾子和高滔滔互吼,在吼叫中事情會變得越來越邪門。
但是他想靜,蘇轍卻不想,第二封奏章緊接著就到了。蘇轍要趁熱打鐵,一鼓作氣把哲宗的新政之夢打碎。這封奏章是這麼寫的。
——要是皇帝您覺得神宗的政策不能更改,那麼請走正規程式,把問題交給我們宰相來討論。現在我們做宰相的什麼都沒聽到,您忽然間授意科考出了這次的題目,這是成心讓天下人心煩。回首過往,元祐更化也是經過各級職能部門討論的,現在想改,也不能憑誰一個人說了算。臣提請陛下頒佈正式公文,大家在公開場合集體討論,看看到底應該怎麼辦。
圖窮匕見,一定要分出死活了。很好,哲宗這次終於打破了沉默。明天朝會大叢集臣,給蘇轍這個機會!
第二天,蘇轍帶著必勝的信心走進了大殿。在朝會上展開辯論這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