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娘在什麼地方?”素蝶問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問題,她不似那些孩童般無知,卻還是想要有人安慰。等今日一過,兩人註定要各走各路,從此無緣再見。也許過了今日,即便她想聽,也無人願意說了吧。
“她應該在天上吧。”永城見她眼裡盡是不該屬於她的傷感,心中不禁一痛,騰起陣陣憐憫之意,“也許她在看著我們吧。”
“每一年娘總是忘記自己的生辰,她犯糊塗我可沒犯糊塗。每一年我都準備一碗湯麵,娘最喜歡和湯麵了。那色清味濃的湯麵,香滑可口,滋身養氣,娘每一次都誇我煮的比去年好。”素蝶沉浸在過往中,嘴角勾起一個笑意,那些淪為過去的記憶,永遠都回不來了。
彷彿是她的童年,不過上蒼隨意揮刀,砍去一角,就變得再也無法完整。
“每一年我的額娘過生辰時,我阿瑪總是為她勞師動眾,耗費財力,只為博她一笑。但是阿瑪從來都沒有成功過,額娘一年比一年憔悴,變得少言寡語,最後更是鬱鬱而終。”彷彿觸及到了心中的傷痛,永城只覺得心中頓時一陣刺痛,沉默了多年的心事終於在這樣一個夜晚選擇了訴說。
額娘死了,他的皇阿瑪永遠都無法成功。多麼諷刺,身為九五之尊,凌駕在萬人之上,連枕邊之人的一抹笑意都苦求不得。
“那你阿瑪一定很愛你的額娘。”素蝶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彷彿想到了自己的孃親,若是她的父親能這樣對待她娘,她娘一定也死的無怨無悔。
倘若為愛而死,也算是死的其所。被迫綁在不愛之人的身邊長相廝守,就算活著,也只是怨氣橫生,生不如死。
也許是同病相憐,在孤月寒空下,兩個無處可歸的人,相互靠攏,同食一面,管不了明日的風雨,只求今朝相聚。
素蝶看著身旁眼中略帶哀傷的少年,原來他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若是用錯了意,只會將一個人逼至絕路。
“雖然你同我一樣失去了至親,可至少你爹還在。”素蝶壓低了聲音,唯恐驚痛心底的傷口。他至少還有一個親人,不像她雙親盡失,無依無靠,他始終是比她幸運的。
“我阿瑪他有很多兒子,他根本不在乎我。”永城滿不在意地開口,眾多皇子中,他既不出眾,也沒有被繼以重望,他不過是深宮裡一個多餘的存在罷了。
“不,沒有一個父母是不在意自己的兒女的,他們都是有苦衷的。”素蝶忍著心中的痛處,雙眼的溼氣彷彿隨時欲奪眶而出,“等你失去了他們,你才會知道自己有多愛他們。”
沒有親身嘗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什麼是痛苦。可等到明白痛苦時,想要珍惜就已經來不及。
永城沉默無言,從來沒有人告訴他這些。自己在宮中飽讀詩經,見識還不如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萬籟俱靜中,月明星稀,樹影婆娑,月下寒蟬,正是萬物酣眠之時。
“若是想睡便睡吧。”永城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輕聲安撫,不想攪了她的睡意。
連日懸著的心終於找到了落腳之處,素蝶經不住腦中的睏意,把頭搭在永城的肩上,酣然入眠。
永城望著肩上的素蝶,一陣從未有過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臉上彷彿騰起一陣紅暈,永城覺得臉頰上一陣潮紅,心底暗暗慶幸沒有被素蝶看到自己這番模樣。
彷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在這個寒氣肆虐的夜晚,他不再是四阿哥,身上也沒有揹負著皇室種種。一陣不經意間的接觸,卻好似風掠秋水般蕩起千層漣漪。
夜風下,一對孤男寡女,雖然都只是孩童,卻學會了怎樣彼此溫暖。
漫天的桃林之下,萬千落花隨風揚起,紛紛揚揚,似翩躚彩蝶,輕揚這片刻的綻放。
“蝶兒,我要回去了。”永城望著嫩稚的素蝶,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擔憂,她還這樣小,這樣年幼,怎麼一個人去獨自面對世間的種種險惡。
“你回去吧,我會想你的。”素蝶看著他,心中竟升起一絲不捨。不過是一個過客,借了一晚的肩膀,如今卻到了不得不還的時刻。她看著他眼中的猶豫,釋然一笑,彷彿在履行一種義務,“快走吧,記得好好待你的阿瑪。”
事已至此,永城縱是不捨,也只能放手。他默然轉身,一路不語,默默上車,彷彿要說的話全都吞回了肚子裡,化作苦澀而泣血的傷痕。
素蝶就這樣看著她生命裡最後的一點溫暖,一步一步走出她的生命中。
本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的兩個人,註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