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腳開始替天行道,我要把他的腳吃掉。現在說起來好笑,可那是真的。我可不光是準備好了要這樣做。我簡直是如飢似渴。跟一條蛇似的。咬牙切齒,如飢似渴。
“那根本就不是個白人小子。是個姑娘。是你能見到的最破衣羅娑的窮鬼。她說:‘看哪。一個黑鬼。可了不得了。’”
下面就是故事中丹芙最喜愛的部分:
她的名字叫愛彌,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需要大吃大喝一頓了。胳膊像麻稈兒,頭髮夠四五個腦袋用的。目光遲緩。她看什麼都慢吞吞的。話說得太多,真不明白她同時怎麼還能喘氣。還有那兩根麻稈兒胳膊,結果證明,鐵打的一般結實。
“你是我見過的模樣最嚇人的東西。你在那兒幹什麼哪?”
躺在草裡,像她剛才自封的那條蛇那樣,塞絲張開嘴,可射出的不是毒牙和芯子,而是實話。
“逃跑。”塞絲告訴她。這是她一整天來說的第一個詞兒,因為她舌頭髮軟而含混不清。
“那就是你逃跑用的腳嗎?哎呀我的老天哪。”她蹲下來,盯著塞絲的腳,“你身上帶什麼東西了嗎,姑娘,有吃的嗎?”
“沒有。”塞絲試著換成坐姿,但沒成功。
“我都要餓死了,”那姑娘慢慢轉著眼睛,察看周圍的植物,“還以為會有越桔呢。看著像有似的。所以我才爬上來的。沒打算碰上什麼黑鬼女人。就算有,也讓鳥兒給吃了。你愛吃越桔嗎?”
“我就要生了,小姐。”
愛彌看著她。“這麼說你沒有胃口嘍?我可得吃點東西。”
她用手指梳著頭髮,又一次仔細地察看四周的景物。她發現周圍沒什麼能吃的,就站起來要走;塞絲想到自己一個人被擱在草叢裡,嘴裡又沒長毒牙,心也一下子提了起來。
“你這是往哪兒去呀,小姐?”
她轉過身,用驟然亮起來的眼睛看著塞絲。“波士頓。去找天鵝絨。那裡有家商店叫威爾遜。我見過照片,他們那兒有最漂亮的天鵝絨。他們不相信我能找到,可是我能。”
塞絲點點頭,換了個胳膊肘支撐身體。“你的太太知道你出去找天鵝絨嗎?”
那姑娘把頭髮從臉上甩開。“我媽媽早先給這兒的人幹活,好掙足過路費。可是後來她生了我,馬上就死了,於是,他們說我就得給他們幹活還債。我都幹了,可現在我想給自己弄點天鵝絨。”
她們誰都沒有正眼看對方,起碼沒有直盯著眼睛。但是她們自然而然地閒聊起來,也沒有個特定的話題———當然,有一個躺在地上。
“波士頓,”塞絲道,“那兒遠嗎?”
“噢———遠著呢。一百英里。可能還要多。”
“附近應該也有天鵝絨。”
“跟波士頓的沒法比。波士頓的最好。我要是穿上該有多美呀。你摸過嗎?”
“沒有,小姐。我從來沒摸過天鵝絨。”塞絲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聲音,還是因為波士頓和天鵝絨,反正白人姑娘說話的時候,嬰兒睡著了,一下沒撞,一下沒踢,所以她猜想自己時來運轉了。
“以前見過嗎?”她問塞絲,“我敢說你從來沒見過。”
“就算見過我也不認識。什麼樣兒,天鵝絨?”
愛彌的目光拖過塞絲的臉,好像她絕不會向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透露這麼機密的資訊似的。
“他們叫你什麼?”她問道。
《寵兒》第一部分第8節
即便離開“甜蜜之家”再遠,也沒有必要向見到的第一個人說出真名實姓。“露,”塞絲說,“他們叫我露。”
“這麼說吧,露,天鵝絨就像初生的世界。乾淨,新鮮,而且光滑極了。我見過的天鵝絨是棕色的,可在波士頓什麼顏色的都有。胭脂。就是紅的意思,可你在說天鵝絨的時候得說‘胭脂’。”她抬頭望望天,然後,好像已經為與波士頓無關的事情浪費太多的時間了,她抬起腳,道:“我得走了。”
她在樹叢中擇徑而行,又回頭向塞絲喊道:“你想怎麼辦,就躺在那兒下崽嗎?”
“我起不來了。”塞絲說。
“什麼?”她站住了,轉身去聽。
“我說我起不來了。”
愛彌舉起胳膊,橫在鼻樑上面,慢慢走回塞絲躺著的地方。“那邊有間房子。”她說。
“房子?”
“呣———我路過的。不是一般的住人的房子。算個披屋①吧。”
“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