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灑水,就這樣她揉成了麵糰。
《寵兒》第一部分第4節
“我那時候有奶水,”她說,“我懷著丹芙,可還有奶水給小女兒。直到我把她和霍華德、巴格勒先送走的時候,我還一直奶著她呢。”
她用擀麵杖把麵糰擀開。“人們沒看見我就聞得著。所以他①一見我就看到了我裙子前襟的奶漬。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知道我得為我的小女兒生奶水。沒人會像我那樣奶她。沒人會像我那樣,總是儘快喂上她,或是等她吃飽了、可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就馬上拿開。誰都不知道她只有躺在我的腿上才能打嗝,你要是把她扛在肩膀上她就不行了。除了我誰也不知道,除了我誰也沒有給她的奶水。我跟大車上的女人們說了。跟她們說用布蘸上糖水讓她咂,這樣幾天後我趕到那裡時,她就不會忘了我。奶水到的時候,我也就跟著到了。”
“男人可不懂那麼多,”保羅•;D說著,把煙口袋又揣回馬甲兜裡,“可他們知道,一個吃奶的娃娃不能離開娘太久。”
“那他們也知道你乳房漲滿時把你的孩子送走是什麼滋味。”
“我們剛才在談一棵樹,塞絲。”
“我離開你以後,那兩個傢伙去了我那兒,搶走了我的奶水。他們就是為那個來的。把我按倒,吸走了我的奶水。我向迦納太太告了他們。她長著那個包,不能講話,可她眼裡流了淚。那些傢伙發現我告了他們。‘學校老師’讓一個傢伙劃開我的後背,傷口癒合時就成了一棵樹。它還在那兒長著呢。”
“他們用皮鞭抽你了?”
“還搶走了我的奶水。”
“你懷著孩子他們還打你?”
“還搶走了我的奶水!”
白胖的面圈在平底鍋上排列成行。塞絲又一次用沾溼的食指碰了碰爐子。她開啟烤箱門,把一鍋麵餅插進去。她剛剛起身離開烤箱的熱氣,就感覺到背後的保羅•;D和託在她乳房下的雙手。她站直身子,知道———卻感覺不到———他正把臉埋進苦櫻桃樹的枝杈裡。
幾乎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成為那種一進屋就能使女人哭泣的男人。有他相陪伴,當著他的面,她們就哭得出來。他的舉止中有某種神聖的東西。女人們見了他就想流淚———向他訴說胸口和膝頭的創傷。堅強的和智慧的女人見了他,將只有她們彼此間才說的事講給他聽:更年期早過了,她們內心的慾望卻忽然間變得旺盛、貪婪起來,比十五歲的時候更狂野,讓她們羞愧,也讓她們悲哀;她們偷偷地渴望死去———以求得解脫———對她們來說睡去比任何醒著的日子都珍貴。年輕姑娘則羞怯地湊近他坦白心事,或者向他描述在夢中尾隨她們的不速之客穿著多麼漂亮的衣裳。所以,雖然他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當丹芙獨對爐火垂淚時,他並不感到驚訝。一刻鐘之後,她的媽媽向他說完被掠走的奶水後同樣啜泣的時候,他也不感到驚訝。他在她背後俯下身去,身體形成一道愛憐的弧線,手掌托起她的乳房。他用臉頰揉擦著她的後背,用這種方式感受她的悲傷,它的根,它巨大的主幹和繁茂的枝杈。他把手指挪到裙子的掛鉤上,不用看到眼淚,也不用聽到一聲嘆息,便知道它們已洶湧而至。當裙子的上身褪下來圍住她的臀部時,他看到她後背變成的雕塑,簡直就像一個鐵匠心愛得不願示人的工藝品。他百感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噢,主啊,姑娘。”直到每一道隆起、每一片樹葉都被他的嘴唇犁遍,他才平靜下來,而這一切塞絲絲毫感覺不到,因為她背上的面板已死去多年了。她只知道,她雙乳的負擔終於落在了另一個人的手中。
是否有一小塊空間,一小段時光,她納悶,有可能遠離坎坷,把勞碌拋向屋角,只是赤裸上身站上片刻,卸下乳房的重荷,重新聞到被掠走的奶水,感受烤麵包的樂趣?也許就是這回,在做飯的時候,她能夠僵止不動———甚至不離開爐子———感受她的後背本該感受到的疼痛。難道在她沉淪的時候,有最後一個“甜蜜之家”的男人來拉她一把,她就該信任,就該重新記起嗎?
爐子在適應自己的高溫時沒有抖動。隔壁的丹芙沒有動靜。紅光的搏動沒有回來。而自打1856年起,一連串抖了整整八十三天以後,保羅•;D就一直沒再哆嗦過。①那時,手銬和腳鐐加身,他的手抖得那麼厲害,以至於不能抽菸,甚至不能正常地抓癢。此刻,他又一次哆嗦起來,不過這次是腿上。他過了一會兒才搞明白,他的雙腿不是因為焦慮在顫抖,而是隨著地板在抖動,並且轉動和滑移的地板又僅僅是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