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阿塔爾剛才說的話瑪麗直接理解了大約四分之一,但是透過詢問和猜測,她相當準確地找出了其他的意思。她自己對語言的掌握能力一直在增加,不過,她學得越多,就越難,因為她發現的每一件新事情都揭示著半打問題,每一個問題都引向不同的方向。
但是她緊緊抓住斯拉夫這個主題不放,因為這是最大的主題,這就是她考慮那面鏡子的原因。
是將斯拉夫比作水上的閃光的比喻給了她啟示,像海上的強光一樣反射的光是兩極分化的:也許當陰影粒子與光一樣動似波浪時,它們也是能夠兩極分化的。
我不能夠像你們一樣看到斯拉夫,她說道,但是想用樹漆製做一面鏡子,因為我想那也許可以幫助我看見它。
這個主意使阿塔爾激動萬分,她們立即把網拖了上來,開始收集瑪麗所需要的東西。網裡有三條好魚,這是一個好兆頭。
樹液漆產自另一種小得多的樹,穆爾法就是為了那個目的而種植它的。透過煮沸樹液融人他們用蒸餾水果汁釀的酒中,穆爾法制成一種濃度像牛奶一樣的物質,顏色呈精美的琥珀色,用來作清漆。他們會在木頭或貝殼上塗上二十層,讓每一層在溼佈下固化,這才塗上下一層,漸漸形成一個非常堅硬和光亮的表面。他們通常會加入各種氧化物使它不透明,但有時也讓它保持透明狀,這就是使瑪麗感興趣的地方:因為那清清的琥珀色漆與被稱作冰島晶石的礦物質有著一樣的奇異品性,它把光線一分為二,所以當你透過它看過去時,你看到的東西就成倍放大了。
她拿不準自己想幹什麼,她只知道如果她不煩惱或不嘮叨,到處閒逛得夠久的話,她就會找出來。她記得曾給萊拉引用詩人濟茲的話,萊拉立即明白說那正是她讀真理儀時的心態——瑪麗現在要找的正是這個。
於是她著手做起來,先找到一塊像松樹一樣的有點扁平的木頭,用一塊沙石(不是金屬:沒有位面)打磨表面,直到它平得不能再平,這是穆爾法使用的辦法,假以時間和精力,還是管用的。
然後,經過仔細解釋自己的意圖,她和阿塔爾參觀了漆園,並獲准收集了一些樹液。穆爾法很高興給她,但忙得顧不上她。在阿塔爾的幫助下,她取了一些粘粘的含樹脂的樹液,接著是漫長的煮沸、溶解、再次煮沸,直到清漆可以使用。
穆爾法用一疊取自另一種植物的棉花般的纖維鋪底,遵照一個工匠的指示,她費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漆著她的鏡子。由於漆很薄,所以每一層都幾乎看不出什麼變化,但是讓他們慢慢固化,就漸漸發現厚度在增加。她刷了四十多層——她數不清了——但是到她的清漆用完時,表面已經至少有五毫米厚了。
最後一層刷完後就是拋光:整整一天來回輕磨,直到手臂生疼,頭昏腦漲,她再也吃不消了。
然後她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這一群人去一個他們叫做節疤木的矮林裡幹活,確保樹苗在按他們種下時的樣子生長,把樹與樹之間的牽引網夾夾緊,以便長出的樹的形狀合適。他們珍惜瑪麗對這個工作的幫助,因為跟穆爾法相比她憑藉自己的力量就能擠進更窄的縫隙,用她的雙手在更狹小的空間裡幹活。
一直到那個活計幹完,他們回到居住地,瑪麗才能夠開始做實驗——或者說玩耍,因為她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仍然不完全清楚。
首先她試著用那個漆層作為一面鏡子,但是由於沒有加了銀的背面,她能看到的只是木頭反射的一個模糊的雙重影子。
然後她想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一個不用附著在木頭上的漆面,但是一想到要再做一塊她就想打退堂鼓,根本沒有起支撐作用的背面,她怎麼能夠把它弄平呢?
她想到了要不就把木頭砍掉,留下漆。那也會費時,但是至少她有那把瑞士刀。她動手非常細心地把它從邊緣處剝離,她的動作極其小心,以便不從後面刮花漆面,但是最終只是弄掉了大部分松樹,留下一堆亂七八糟、四分五裂的木頭牢牢地粘在那清澈堅硬的清漆板上。
她想知道如果把它浸在水中會怎麼樣。漆弄溼了會不會變軟呢?不會,她的工匠師傅說,它會永遠這麼硬,但是為什麼不用這個呢?——他給她看一種儲存在石碗裡的液體,它只要幾個小時就會吃透任何木頭。瑪麗感覺它看起來和聞上去都像一種酸。
那對漆根本不會有什麼傷害,他說,並且她可以用來輕而易舉地修補任何破損之處。他被她的計劃迷住,幫她把酸細緻地抹在木頭上,告訴她他們是怎樣在一些她還沒有去過的淺湖邊找到一種礦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