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家,為防止風暴般的“廣開言路”毀及皇權的神聖,也為了鬆弛一下朝臣們繃得過緊的心絃,他不失時機地控制了這場“風暴”的吹襲。
六月二十八日,崇政殿舉行午朝,群臣畢集,主要內容是廷議一個月來的“廣開言路”情況。這個“午朝”,也許含有為司馬光“平反”的意思,連十歲的皇帝趙煦也著袍頂冠坐上了御椅。十五年來不曾在延和殿露面的司馬光今天露面了,群臣們都想從這位掀起“廣開言路”風暴的新任門下侍郎的言談話語中,探知今後朝政的走向,弄清這場“風暴”將刮出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尚書右丞李清臣是支援司馬光的,他此時情緒高昂,心情緊張,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左相蔡確、右相韓縝、知樞密院事章惇、中書侍郎張璪等人。這些反對“廣開言路”、已被“廣開言路”彈劾的宰執大臣一個個面色陰沉,目光兇冷,似乎已咬緊牙根,要從司馬光廷議“廣開言路”話語中,抓取疏漏和缺失,以便伺機反擊。崇政殿裡此刻已是一片寂靜。
太皇太后主持了今天的午朝,她首先讚揚了司馬光“忠於臣道,十五年甘於寂寞,忠君忠國,老而彌堅”,繼而談了“廣開言路”、“下詔求諫”的一般情況,為司馬光敲響了上場鑼鼓。
司馬光步履艱難地走出群臣之列,在群臣們鴉雀無聲的等待中,張開了十五年來默而不談朝政的嘴巴,神情平和地講出了他對“變法”十七年功過是非的見解:
“先帝聰明睿智,勵精圖治,思用賢輔以致太平,委而任之,言行計從,人莫能間,雖周成王之任周公,齊桓公之任管仲,燕昭王之任樂毅,蜀先帝之任諸葛亮,殆不能及。斯不世出之英主,曠千載而難逢者也。”
司馬光一開口,就確定了神宗皇帝趙頊勵精圖治的“天縱英明”和高於周成王、齊桓公、燕昭王、蜀主劉備的“英主地位”,也就是空泛地肯定了“變法”的必需,肯定了群臣們先後參與“變法”的這段歷史。崇政殿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一些。太皇太后臉上露出了笑容:司馬光為“廣開言路”中那些五花八門的彈劾奏章的處理劃出了一條重要的界線,比蔡確高明多了。尚書右丞李清臣和大多數朝臣唧唧喳喳的議論聲起,反映了對司馬光言論的贊同。蔡確、張璪、韓縝早已被一個月來的“廣開言路”風暴吹懵了頭,此刻突覺心頭一陣寬適,輕輕舒了一口氣。章惇卻更加擰緊了眉頭:老奸巨猾,司馬光果然慮事精細啊!一出手就舉起了維護神宗皇帝的旗幟,師出有名了。
司馬光話頭一轉,情緒隨著激昂起來,把討伐的矛頭指向了“變法”的倡導者:
“不幸所委之人,於人情物理多不知曉,不足以仰副聖志,又足已自是,謂古今之人,皆莫己如。不知擇祖宗之令典,合天下之嘉謀,以啟迪清衷,佐佑鴻業,而多以己意輕改舊章,謂之新法。其人意所欲為,人主不能奪,天下莫能移,與之同者,援引登青雲,與其異者,擯斥沉溝壑,專欲遂其狠心,不顧國家大體”
這分明是不點名地對王安石的聲討,也是不點名地對朝廷一些重臣的抨擊。三省六部的重臣們都低下了頭,因“變法”而“登青雲”者惶惶不安。司馬光似乎察覺了這些人的心境,便把抨擊的矛頭指向制定新法的少數重臣:
“人之常情,誰不愛富貴而畏刑禍?於是縉紳大夫,望風承流,競獻策劃,務為技巧,舍是取非,興害除利,名為愛民,其實病民,名為益國,其實傷國,作青苗、免役、市易、賒貸等法,以聚斂相尚,以苛刻相驅,生此厲階,迄今為梗。又有邊鄙之臣,行險僥倖,輕動干戈,深入敵境,使兵夫數十萬暴骸於曠野。又有生事之臣建議置保甲、戶馬以資軍備,變茶鹽、鐵冶等法,增家業侵街商稅等錢,以供軍需,遂使九土之民,失業窮困,如在湯火。此皆群臣躁於進取,誤惑先帝,使利歸於身,怨歸於上”
崇政殿裡鴉雀無聲。司馬光提高聲調,說出了他這篇講話中的最強音:
“太皇太后陛下和皇帝陛下,高瞻遠矚,明斷施恩,罷修城役夫,撤巡邏之卒,止御前造作,斥退近習之無狀者,戒飾有司奉法失當過為繁擾者,罷貨物場及所養戶馬,又寬保馬年限。凡此福民之舉,四方之人,無不鼓舞,聖德傳佈,一日千里,頌嘆之聲,如出一口,為我輩人臣示以範例。今後之計:我輩身為人臣當繼承神宗皇帝‘勵精求治’之初衷,革故鼎新,強國富民,中興大業。新法之害民傷國者,去之!新法之便民益國者,存之!以愛民為心,其民必富;以益國為本,其國必強!”
這是司馬光“革故鼎新”的宣言書,他確定了罷廢“熙寧新法”的基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