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發出諭旨:
“門下侍郎司馬光,廣開言路、下詔求諫之舉,皇上就委付大先生全權處置了。”
司馬光拱手謝辭:
“稟奏太皇太后陛下,臣贏老抱疾,命薄西山,時日無幾,確已無力承擔門下侍郎之重任。且十五年遠離朝廷,已疏隔於內政邊情,臣不敢貪圖暮夕之清閒,是怕荒誤太皇太后‘革故鼎新’之偉業啊!計之長遠,請太皇太后陛下遴選忠懇年輕之士,教而驅之,任而使之。臣言出至誠,不敢有欺,謝辭門下侍郎之詔,乞請放歸陳州。”
太皇太后驚訝無語。
蔡確魂歸正位,凝目注視著太皇太后
篇十五
汴京·大內皇宮廷和殿
罷廢“新法”之爭·司馬光演出了他晚年最輝煌的一幕·章惇淚灑延和殿
司馬光三辭門下侍郎職位的舉動,使朝廷群臣驚訝,使京都黎庶心慌,更使太皇太后寢食不安:司馬光的態度是真誠的,思慮是周致的,讓一位兩次中風、舉止不便、骸骨癯瘁的老人駕轅拉車,於心不忍啊!可遍視朝野臣子,權衡各方需要、各方影響及兵、民、農、商、士、學之望,找不到第二個司馬光!
在二十多天的相持中,“春官居”翠月樓熱鬧起來,朋友們走馬燈似地川流不息,規勸司馬光“勿再謝辭”、“勿負皇恩”、“勿失民望”,司馬光也在“心志抱負”和“贏者抱疾”的矛盾中心神煎熬,日見消瘦。
宦侍梁惟簡知司馬光事兄甚恭,便與司馬康、範祖禹商議,從陝州夏縣諫水老家接來了年已八十歲的司馬旦;
五月二十六日午後,梁惟簡來到“春官居”,向司馬旦恭致問候之後,便笑呵呵致語司馬光:
“司馬公,二十天來,梁惟簡三顧‘春官居’,這是第四次了,今有太皇太后親筆手書致司馬公,請公自覽。梁惟簡這就告辭了。”說罷,扔下“手書”而離去。
司馬光惶恐萬狀,挽留梁惟簡不及,心情沉重不安,急忙開啟“手書”閱覽:
先帝新棄天下,天子幼衝,此何時而君辭位耶!君實不助,朝
廷何倚
司馬光恭覽完畢,神情愴然,這是詔令,這是希求,這是責怪,這是賓朋之音,這是無法抗拒皇恩聖旨啊,他轉呈“手書”於司馬旦請示:
“事已至此,弟心神迷亂,當何去何從?乞兄教之。”
司馬旦覽“手書”後而低語:
“皇恩浩蕩,亙古少有,汝平生誦堯舜之道,思致其君,今時可而違,非進退之正也。君實,汝有何難而不決耶?”
“骸骨癯瘁,不堪驅使”
“以身許國可也。”
“朝政之弊,積重難返,身似秋風黃葉,難有作為,徒負皇恩”
“不誘於譽,不恐於誹,竭盡心力而耕耘,收穫豐寡,俟天命可也。”
“革故鼎新之舉,勢必罪及介甫,弟心惶惶,結縛愁腸啊”
“君子交有義,不必常相從。你放開腳步,走自己的路吧,王安石,非凡俗之人,你多慮了。”
司馬光持“手書”面闕謝恩:
“太皇太后陛下,臣司馬光將順民心、合君意,拚力而為,榮辱不懼,鞠躬盡瘁。以死報陛下知遇之恩!‘革故鼎新’壯舉,當從‘求諫詔書’開始”
《求諫詔書》的修改和重新頒行,氣勢不凡地烘托了司馬光復出的聲威。朝廷對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員外郎王鄂因諫言“犯非其分”冤案的公開平反,春雷震動般地抬高了司馬光“老而彌堅”的權威。司馬光受權主管的“廣開言路”,迅速地在朝廷和京外二十三道的州府縣衙展開,形成了揭露“變法”十七年來種種缺失弊端的風暴,其規模之大、範圍之廣、勢頭之猛、影響之深,遠遠超過了十七年前王安石“變法”的“氣勢澎湃”。歷史上一切交替反覆的變革,後者對前者的否定和清算,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朝廷百官似乎在一夜之間改變了認識和信仰,日以百計彈劾王安石及其變法者的奏表卷地而起,成了大內皇宮唯一的聲音。京外諸道的州官縣吏,也都聞風而動,軍州驛站晝夜不停地傳送“實封直言朝政闕失、民間疾苦奏章”。特別是竟有村野農叟耕夫一百五十餘人,手持“青苗、保甲不便”奏表,從四面八方來到京都投訴,把“廣開言路”弄得熱鬧至極,也把司馬光推到了朝野“高山仰止”的境地。戰爭和內爭的日子太長了,黎庶都需要一個能使天下安定的人物,司馬光成了這種需要的偶像。
司馬光畢竟是高明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