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請求,立即奔往蘇府詢問。
孫覺,字莘老,江蘇高郵人,時年四十一歲。身體魁梧,髯長而美,為人正直,學識淵博,是蘇軾的密友,與蘇轍相交亦厚。當年蘇洵購置西岡庭院,孫覺曾解囊相助。
孫覺在蘇府與蘇軾、蘇轍交談終日,得到的“參奏”、“聖語”只有十六個字:“山南海北,海闊天空,品茶論道,議論古人”。因為蘇軾在會見孫覺之前,就得到蘇轍的再度忠告,早就把他說給皇帝的三句諫言:“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入太銳”壓在心底,沒有說出。孫覺大為失望,傍晚時分,回到家裡,當著朋友的面長嘆一聲:
“蘇子瞻也學會耍滑了!”
但也怪,就是這聲無可奈何的嘆息,竟引起朋友們更大的興趣,“蘇子瞻耍滑”,不正說明內中有不好言明的秘密嗎?他們請求呂公著親自出馬去司馬光府邸再探。
呂公著,字晦叔,安徽鳳台人,時年五十歲,是仁宗朝宰相呂夷筒的兒子。此人沉靜老成,與司馬光相敬相重,交誼極深。他深知司馬光和皇帝不尋常的君臣關係,也深知這位“朝臣典範”決不會像蘇軾那樣的品茶胡扯,更深知這位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的品德:從來不在背後議論人短,從來不在妻兒面前議論朝政,從來不在邇英殿外議論皇帝的言談笑貌、悲歡苦樂。呂公著之所以應了眾人之請來到司馬府邸,完全是一種僥倖心理的驅使,人在極愁極樂時,都願意和朋友談談心,以發洩其心中塊壘。但願司馬君實也和常人一樣,在極愁極樂的發洩中,能流露出幾句重要的訊息。
呂公著在與司馬光將近兩個時辰的交談中,這位白鬚黃臉的“陝西子”連“瓊林苑”三字也沒有提及,自己幾次提到“變法”兩字,都被這位“朝政典範”用話岔開了。呂公著深夜垂頭而歸,面對朋友,苦笑而已。
事情愈發神秘。“猜疑”原是在各自疑慮的軌道上尋找謎底,瓊林苑君臣會見本身就是一個共同的軌道。眼前朝野風狂浪卷,君臣會談不可能不涉及。憂國憂民的蘇軾和司馬光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不申述自己的主張。越是不透露風聲,越說明天機不洩。眾人進而推斷:“變法”大約要煞車了!於是,他們在品茶、飲酒中等待著“變法”煞車的驚雷傳來。並把這殷切的希望透過酒氣的揮發和茶香的飄散,傳給了各自的親朋故友,又透過親朋故友的酒氣、茶香,傳出府邸、衙門,傳向京都喜歡小道訊息的人群
第二日晚上,王安石和他的支持者呂惠卿、曾布、章惇、謝景溫等人,也聚集在他的書房裡。
書房的燭光亮著,窗外無數夏蚊,黑濛濛一片,嗡嗡不息地吶喊著。
王安石身著黑綢短衣,斜倚在一張長形竹榻上,一隻手支在耳沿上,機敏的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間的肌肉無規律地搐動,顯示他心底正飛速尋覓一個新的決斷。人間若確實存在傳說中的那種“耳眼心手,同時並用,以耳知事、以目明事、以心決事,以手行事”的奇人,那就是王安石這樣的人了。
曾布神情憂鬱地說著自己的看法:
“聖上召見蘇軾和司馬光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移進瓊林苑,分明有避開執政之意。更為奇怪的是,今天已是第二天,皇上既不視朝,又無諭示,會不會有突變可能?今天一整日,朝廷沉寂得出奇啊”
曾布所謂的“突變”,就是暗傳於二府、三司的“變法”可能煞車。他聽到了,呂惠卿、章惇、謝景溫等也聽到了,他們都神情緊張地等待著王安石開口。
王安石不移不動,眉宇間肌肉漸漸隆起,形成一個下寬上尖的三角形。
謝景溫一直注視著王安石的反應,當他看到王安石眉宇間的三角即將形成時,立即從懷裡拿出一疊材料獻策說:
“可以斷言,三個月來一直沉默不語的蘇軾和司馬光,在昨天瓊林苑的君臣會見中,決不會再作啞巴的。皇上今天的沉默和朝臣們暗地的雀躍,就是一個可怕的預兆。要粉碎這股暗流邪風,必須向幾個有聲望的人物開刀”
王安石抬起頭來,注視著殺氣騰騰的謝景溫,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示。
謝景溫接著說:
“我半個月來查訪得知,判尚書都省張方平曾散佈流言,攻擊‘變法’,說‘變法’‘必有覆舟自焚之禍’。這個張方平,原是蘇軾、蘇轍的恩師”
室內沉寂無聲。
“知通進銀臺司範鎮,竟然汙衊‘變法’是‘殘民之術’。這個範鎮,原是蘇軾、蘇轍入京參加科舉考試的引薦人之一。且範、蘇兩家又有世交。更為有趣的是,範鎮的重孫範祖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