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象到一張
嫵媚的臉為一幅肖像畫所增加的美,一顆偉大的心靈為一闋音樂所增加的美嗎?可
憐蟲!你們只關心技巧是不是?只要一件作品寫得好,不必問作品表現些什麼,是
不是?可憐蟲!你們彷彿不聽演說家的辭句,只聽他的聲音,只莫名片妙的看
著他的手勢,而認為他說得好極了可憐的人啊!可憐的人啊!你們這些糊塗蛋!”
克利斯朵夫所著惱的不單是某種某種的理論,而是一切的理論。這些清談,這些廢
話,口口聲聲離不開音樂而只會談音樂的音樂家的談話,他聽厭了。那真會教最優秀的
音樂家深惡痛絕。克利斯朵夫跟穆索爾斯基①一樣的想法,以為音樂家最好不時丟開他
們的對位與和聲,去讀幾本美妙的書,或者去得點兒人生經驗。光是音樂對音樂家是不
夠的:這種方式決不能使他控制時代而避免虛無的吞噬他需要體驗人生!全部的人
生!什麼都得看,什麼都得認識。愛真理,求真理,抓住真理,——真理是美麗的戰神
之女,阿瑪仲納的②女王,親吻她的人都會給她一口咬住的!
①穆索爾斯基(1839—1881),創立近代俄國樂派的五大家之一。
②阿瑪仲納相傳為古希臘時代居於小亞細亞的女性部落,以好戰著稱。
音樂的座談室已經太多了,製造和絃的曲子也太多了!所有這些象廚子做菜一般制
造出來的和聲,只能使他看到些妖魔鬼怪而絕對聽不見一種有生命的新的和聲。
於是,克利斯朵夫向這批想用蒸餾器孵化出小妖魔來的博士們告別,跳出了法國的
音樂圈子,想去訪問巴黎的文壇和社會了。
象法國大多數的人一樣,克利斯朵夫最初是在日報上面認識當時的法國文學的。他
因為急於要熟悉巴黎人的思想,同時補習一下語言,便把人家說是最地道的巴黎型的東
西用心細讀。第一天,他在駭人的社會新聞裡,——敘述和特寫一共佔了好幾長行,—
—讀到一篇報導一個父親和十五歲的親生女兒睡覺的新聞:字裡行間彷彿認為這種事情
是極自然的,甚至還相當動人。第二天,他在同一報紙上讀到一件父子糾紛的新聞,十
二歲的兒子和父親同睡一個姑娘。第三天,他讀到一樁兄妹相姦的新聞。第四天,他讀
到姊妹同性愛的新聞。第五天第五天,他把報紙丟了,和高恩說:
“嘿!這算是哪一門?你們都發瘋了嗎?”
“這是藝術啊〃高恩笑著回答。
克利斯朵夫聳了聳肩膀:“你這是跟我開玩笑了。”
高恩笑倒了,說:“絕對不是。你自己去瞧罷。”
他給克利斯朵夫看一個最近發刊的〃藝術與道德〃的徵文特輯,結論是〃愛情使一切都
變得聖潔〃,〃肉慾是藝術的酵母〃,〃藝術無所謂不道德〃,〃道德是耶穌會派①教育所倡
導的一種成見〃,〃最重要的是強烈的慾望〃等等。——還有好些文章,在報紙上證明某部
描寫開妓院的人的風俗小說是純潔的。執筆作證的人中頗有些鼎鼎大名的文學家和嚴正
的批評家。一個信仰舊教,提倡倫常的詩人,把一部描繪希臘淫風的作品讚揚備至。那
些極有抒情氣息的文章所推重的小說,儘量鋪陳各個時代的淫風:羅馬的,亞歷山大的,
君士坦丁堡的,義大利和法蘭西文藝復興時代的,路易十四時代的,簡直是部完備
的講義。另外有一組作品以地球上各處的性慾問題為物件:態度認真的作家們,象本多
派教士一樣耐性的研究著五大洲的豔窟。在這批研究性慾史地的專家中間,頗有些出眾
的詩人與優秀的作家。要不是他們學問淵博,旁人竟分辨不出他們與別的作者有什麼兩
樣。他們用著確切精當的措辭敘述古代的淫風。
①耶穌會派是基督舊教的一個宗派,由西班牙人雷育拉於十六世紀時創立,以排斥
異端,對抗宗教革命為主旨。十七世紀時在法國政治上一度極有勢力。
可悲的是,一般篤厚的人和真正的藝術家,法國文壇上名副其實的權威,也在努力
幹這種非他們所長的工作。有些人還費盡心機寫著猥褻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