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的時候才感到痛苦。殊不知只要心不變,肉體的墮落是不足道的。要是心變了,
那就一切都完了。
雅葛麗納不想把奧裡維再爭取回來。那已經太晚了!她對他的愛不象以前那麼深切
了。或者是太愛他了但這不是嫉妒,而是全部信心的崩潰,而是她對他所有的信仰
與希望的破滅。她沒想到原來是她瞧不起這信仰與希望的,是她使他灰心的,逼他傾向
於這次的愛情的,也沒想到這愛情是無邪的,一個人的愛或不愛究竟是不能自主的。她
從來沒想到拿自己和克利斯朵夫的調情跟這次的事作比較:她不愛克利斯朵夫,所以那
根本不算一回事。在過分衝動的情形之下,她以為奧裡維對她扯謊,完全不把她放在心
上了。正當她伸出手去抓握最後一個倚傍的時候,竟撲了一個空一切都完了。
奧裡維永遠沒知道她那一天所感到的痛苦。但他一見她的面,也覺得一切都完了。
從此以後,他們不再交談,除非當著別人的面。他們互相觀察,好比兩頭被追逐的
野獸,提心吊膽,非常害怕。耶雷米阿斯?高特海爾夫①曾經淋漓盡致的描寫一對不再
相愛而互相監視的夫婦,各人窺探對方的健康,疾病的徵象,不是希望對方速死,但似
乎希望一件意外的禍事,希望自己比對方身體強壯。有時雅葛麗納和奧裡維就是互相以
為有這種思想,其實兩人都沒有;但僅僅有這種懷疑就夠痛苦了:例如雅葛麗納在夜裡
胡思亂想而失眠的時候,便想到丈夫比她健旺,正在慢慢的磨她,不久會把她壓倒
一個人的幻想與心靈受驚以後,竟會有這樣瘋狂的念頭!——然而他們倆心中最優秀的
部分暗地裡還是相愛的!
…
①十九世紀瑞士小說家。
奧裡維被壓倒了,不想再奮鬥;他站在一邊,把控制雅葛麗納心靈的舵丟下了。沒
有了把舵的人,她對著她的自由頭暈眼花;她需要有個主宰好讓她反抗:倘使沒有的話,
就得自己造一個出來。於是她老是執著一念。至此為止,她雖然痛苦,還從來沒有離開
奧裡維的意思。從那天氣,她以為所有的約束都擺脫了。她要趁早愛一個人;因為她年
紀輕輕,卻已經自以為老了。——她曾經有過那些幻想的,強烈的熱情,對於第一個遇
到的物件,一張僅僅見過一次的臉,一個名人,或者只是一個姓氏,一朝依戀之後,再
也割捨不掉;而且那些熱情硬要她相信,她的心再也少不了它所選擇的物件:它整個的
被他佔據了,過去的一切都給一掃而空:她對別人的感情,她的道德觀念,她的回憶,
她的自我的驕傲,對別人的尊重,統統被這新的物件排擠掉。等到固執的意念沒有了養
料,燒過了一陣也歸於消滅的時候,一個新的性格便從廢墟里浮現出來,是個沒有慈悲,
沒有憐憫,沒有青春,沒有幻象的性格,只想磨蝕生命,好似野草侵犯傾圮的古蹟一樣。
這一次,固執的念頭照例屬意於一個玩弄感情的人物。可憐的雅葛麗納竟愛上了一
個風月場中的老手。他是個巴黎作家,既不好看,又不年輕,臃腫笨重,氣色赭紅,憔
悴不堪,牙齒都壞了,人又狠毒,唯一的價值是當時很走紅,唯一的本領是糟蹋了一大
批女性。她並非不知道他自私自利:因為他在作品中拿來公然炫耀。他這麼做是有作用
的:用藝術鑲嵌起來的自私好比捕雀的羅網,吸引飛蛾的火焰。在雅葛麗納周圍,上鉤
的已不止一個:最近她朋友中一個新婚少婦,被他很容易的騙上了,接著又丟掉了。這
些女子可並沒因之死去活來,只是為了怨恨而鬧些笑柄,讓別人看了開心。受害最烈的
女子,因為太顧慮自己的利益和社會關係,只得勉強忍受。她們並不鬧得滿城風雨。盡
管欺騙丈夫和朋友,或是被丈夫和朋友欺騙,事情決不張揚。她們是為了怕輿論而不惜
犧牲自己的女英雄。
但雅葛麗納是個瘋子,她不但說得出,做得到,而且做得到,說得出。她對於自己
的瘋狂完全不加計算,不顧利害。她有這個可怕的長處,老是要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