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出來:“尤其是我親自出馬探聽的時候。”
克利斯朵夫喑自好笑的告訴他,雖然〃什麼事都會知道〃,但他們還沒曉得他最近已
經跟宮廷鬧翻,即使他的話當初在爵府的總務處和廚房裡有點兒作用(而這還大有問題),
此刻也早已完了。老人聽到這話,略微抿了抿嘴,但並不灰心,過了一會,又問克利斯
朵夫能不能替他介紹某些家庭,接著就背出一切和克利斯朵夫有來往的人家的姓名,因
為他在菜市上把什麼都打聽清楚了。要不是想到老人儘管那末狡猾也免不了上當,而不
由得想笑出來的話,克利斯朵夫對這種間諜式的勾當早就氣得直跳了;因為對方萬萬料
不到克利斯朵夫的介紹非但不能替他招徠幾個新主顧,反而使他連老主顧都會保不住的。
因此克利斯朵夫聽憑老頭兒枉費心機的去耍那些無聊的小手段,既不回答他一個是,也
不回答他一個否。但那鄉下人死釘不放,最後竟來進攻克利斯朵夫和魯意莎了,硬要推
銷他的牛奶,牛油,和乳脂;他早就盤算好,即使找不到別的主顧,這兩個總是逃不了
的。他又補充說,既然克利斯朵夫是音樂家,那末每天早晚吞一個新鮮的生雞子是保護
嗓子最好的辦法:他自命為能供給剛生下來的,暖烘烘的,最新鮮的蛋。克利斯朵夫一
聽到老人把他誤認為歌唱家,不禁哈哈大笑。老頭兒藉此機會又叫了一啤酒。然後,覺
得眼前在克利斯朵夫身上再也弄不到別的好處,便掉頭不顧的去了。
天已經黑了。跳舞的場面越來越熱鬧。洛金完全不理會克利斯朵夫,只忙著勾引村
裡一個富農的兒子,所有的姑娘都爭著要討他的喜歡。克利斯朵夫很關切她們這種競爭;
女孩子們彼此笑著,動手動腳,樂不可支。克利斯朵夫把自己忘了,一心希望洛金成功。
但等到洛金真的成功了,他又有些悲哀。他立刻責備自己。他既不愛洛金,那麼她喜歡
愛誰就愛誰,不是挺自然的嗎?——但感到自己這樣孤獨也不見得有趣。那些人都為了
想利用他才關切他,而過後還得嘲笑他。洛金因為把她的情敵氣壞了,格外快樂,人也
顯得更好看了:克利斯朵夫嘆了一口氣,望著她笑了笑,預備走了。時間已經九點:進
城還得走好幾里路。
他剛從桌邊站起,大門裡突然闖進十幾個兵。他們一出現,全場的空氣登時冷了下
來。大家開始交頭接耳。幾對正在跳舞的伴侶停住了,不安的望著那些新來的客人。站
在大門口的幾個鄉下人假裝轉過身子和自己人談話,雖然表面上做得若無其事,暗中都
小心翼翼的閃在一旁讓他們走過。——整個地方上的人和城市四周炮臺裡的駐軍已經暗
鬥了一些時候。大兵們煩悶得要死,常常拿鄉下人出氣,很下流的取笑他們,糟蹋他們,
把鄉間的婦女當作屬地上的女人看待。上星期就有一批喝醉的兵去騷擾鄰村的節會,把
一個莊稼人打得半死。克利斯朵夫知道這些事,和鄉下人一樣的憤憤不平。此刻他便回
到原位上,看有什麼事發生。
那些兵根本不理會大眾的惡感,亂哄哄的奔向坐滿客人的桌子,硬擠下去。大半的
人都咕嚕著挪開身子。一個老頭兒讓得慢了些,被他們把凳子一掀,摔在地下,他們看
了哈哈大笑。克利斯朵夫大為不平,站起來正想過去幹涉,不料那老人費了好大的勁從
地下爬起來,非但沒有半句怨言,反而連聲道歉。另外兩個兵走向克利斯朵夫的桌子:
他握著拳頭看著他們過來。可是他用不著這麼緊張,那不過是跟在惹是生非的壞蛋後面,
想狐假虎威來一下的兩個膿包罷了。他們被克利斯朵夫威嚴的神氣鎮住了;他冷冷的說
了聲:“這兒有人〃,他們就趕緊道歉,縮在凳子的一頭,唯恐驚動了他。他說話頗
有主子的口吻,而他們天生是奴才脾氣。他們看出克利斯朵夫不是個鄉下人。
這種屈服的態度使克利斯朵夫的氣平了一些,觀察事情也冷靜了些。他一眼就看出
這些大兵的主腦是個班長——眼睛兇狠的小個子,鬥牛狗似的臉,卑鄙無恥的惡棍,就